少年情懷,誤闖武林
緣分應可追溯到四十年前的一九七○年,霹靂州美羅中華中學,同屆不同班同學,黃昏星、周清嘯、廖雁平、葉遍舟、余雲天、吳超然和其他同學,都會不約而同就緒在課堂裡,圍坐等待說書人開始武俠小說「血河車」的另一章節,年少情懷闖進了武林,書劍恩仇,肝膽俠義,更多的是刀光劍影,殺氣騰空,人翻馬仰。說書者收放自如,課堂鴉雀無聲,窗外落葉飄飄,聽故事者怦然心動。
管他說書的故事是讀來的武俠小說,還是個人自編自導的創作,懸疑處處,人影翻飛,總之驚心動魄,每到精采處,說書人必會馬上踩煞車:「時間到,下回分解」,日復一日,大夥兒天天追逐,過了癮,非得要聽完為止。
這說書人,是大家的同學溫瑞安。
「血河車」故事好像一直到大家中學畢業還沒有結局,情節一直延伸,以不同的人物新貌粉墨登場,從美羅戲院街U三十一號振眉閣、黃昏星大廈、金寶的彩虹園及金龍園,一直到台北的羅斯福路三段、五段、木柵指南路、永和永亨路,十年之中從吉隆坡到寶島台北,由金馬崙高原到台灣阿里山,跨越地域,也跨過時間長河。
武俠小說路見不平俠義凜然正足以映照年少情懷,聰明的說故事者串聯三國的劉關張桃園結義,豪氣干雲,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氣概。我們讀著好不容易獲得的當代文學大家的作品,動人的文字道盡我們對中華文化的渴慕,深受感動,於是大家相互砥礪,把借來的詩文集重抄一遍,當作收藏品,囫圇吞棗燈下閱讀,日夜揣摩作家的身影,相濡以沫,每讀到好詩時,畫線塗鴉感想,佳句統統背誦多遍,貧乏的天地一下子豐茂起來。
讀書外,更加殷勤筆耕,互相刺激的結果是大量作品出現,那樣的年代結合不只是年少的文學情懷,更影響美羅中華中學的部分同學大量投入創作並準備結社,舉辦中秋月光會,端午節向詩人屈原致敬外,在其他文學聚會時不斷的影響新人加入,對繆思的追求並孕育了文化的鄉愁。那時對文學的追求抱持真善美的態度,我、周清嘯、廖雁平等日夜「鬥詩」,把背起來的詩牢記準備隨時隨地朗誦比賽,當第一位朗誦詩人的佳句時,還須報上作者的姓名,下一位也須誦讀和說出詩人名字,「鬥詩」才算過關,無法接上者,淘汰出局,撐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年少氣盛,更加好勝,不服輸的結果是,大量前輩詩人的名句琅琅上口,成為當時文學聚會的勝景,也奠定了個人創作的一些基礎。鄭愁予「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多麼深入每個人的心坎啊!蕉風椰雨的文化鄉音成了唯一的知音,我們在逆境中走向理想大道,寫詩,聚會,結義,然後結社,期待凝聚一盤散沙,做文化沙漠中的中流砥柱。
對農家窮子弟,讀書求學問是一輩子的事情。碰到讀書人有大志,才華超群,覺得與他共事,往後必有作為。年少的心智開了花,於是乎,溫瑞安登高一呼,前述的六人與溫瑞安結義,「剛擊道」七兄弟就在美羅戲院街的溫宅振眉閣前立誓為盟,準備幹一番事業,編詩刊是我們「大事業」的開始。
從一九七○年到一九七三年,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輪流編輯手抄本綠洲期刊,摸索寫詩或創作,為了一窺文學殿堂,當時台灣作家詩人余光中、鄭愁予、葉珊、弦、洛夫、張默、周夢蝶、和散文家張曉風的文學作品皆成為眾人高遠志向的目標和學習對象,還有兩期的余光中和葉珊特大號專輯手抄本的綠洲期刊面世。
因為才華出眾的溫瑞安,我們知道他有位哥哥叫溫任平,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就已出版兩本書,一本詩集《無弦琴》,一冊散文集《風雨飄搖的路》,也在港台重要文學雜誌及副刊發表作品,仰慕之心結成纍纍果實,變成追隨理想的對象。這樣的書香世家,背後肯定有位了不起的父親,他是溫偉民先生,我們中學的華語課老師,教學認真生動有趣,又富幽默感,也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大夥兒對文學的興趣。
一九七三年,溫任平從彭亨州文德甲國中轉至霹靂州冷甲小鎮執教,天狼星詩社成立,溫任平任社長,各地的分社也紛紛成立,從最早的綠洲、綠林、綠叢、綠流、綠野、綠田……等一一向外擴散,一個充滿朝氣、無限活動力及創作力旺盛的詩社於焉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