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角落學》不敢一個人睡覺

溫小平 |2011.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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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接到邀請,到青島參加兒童文學論壇以及演講,既開心又焦慮,甚至開始失眠。大家以為我害怕演講,沒想到,我擔心的是主辦單位太貼心,讓我們住旅館一人睡一間。

因為,我不敢一個人睡覺。

家人勸我提早跟主辦單位說,讓他們預做安排。我怕遭人笑,丟臉丟到大陸去,只好婉轉寫信給主辦人,告訴他們,不需要特別安排,我可以睡兩人房。

未料,主辦人很快回復,說我們是貴賓,怠慢不得,應該讓我們住得舒適,所以特意讓我們住單人房。

我不敢說出實情,加上台灣應邀的學者專家我都不熟悉,掛慮、憂愁、煩惱好幾天,我鼓起勇氣告訴自己,硬著頭皮去吧!總要嘗試獨睡,突破自己的困境。

況且,向來自助旅行都是兒女同行的我,自從他們上班後,沒了寒暑假,休假也不夠,無法陪我出國。不敢獨睡的我,只好停下自助遊的腳步,改為參加旅行團。如果從此壯了膽,我將會天下無敵,那兒都敢單飛去了。

我可不是生來膽小。從小學就離家讀書,獨來獨往的我,幾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面對各種挑戰,沒什麼好怕。

加上是家中老大,我擁有自己的房間,享受獨睡的自由。遇到繼父值夜班,媽媽害怕,夜裡睡覺還會緊緊摟住我壯膽。甚至趁著媽媽不在家,我就裝鬼嚇唬愛告狀的妹妹。即使家人全部外出,我獨自看家,山上黑幽幽的,我也毫不懼怕。

結婚前幾天,家裡遭到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小偷。沒有鐵窗,不關房門的我們,讓小偷畫破玻璃,打開窗子,堂皇潛入,輕而易舉的從我床頭拿走皮包,皮包裡的結婚戒指、禮金被偷不打緊,他真正偷走的是我的膽子。

當天晚上,我想到小偷剛剛站在我的床前,望著我,他隨時可以掐死我、拿刀殺我,或是更糟的強暴我……,嚇得不敢獨睡。身邊任何一個人提到「小偷」二字,我就不斷發抖。

從此非但不敢獨睡。而且,婚後好幾年,只要聽到「小偷」,還會禁不住發抖,甚至夜裡任何一點聲響,我就睡不著,把老公搖醒說,有小偷,還逼著他起床檢查門窗。老公氣得說,我沒變瘋,他就先抓狂了。

慘的是,老公在電力公司上班,平常即使應酬,至少還會回家,我只要開亮全屋子的燈、打開音響,就可以幫自己壯膽。但是,颱風來了,他要留在公司值班,兒子又在基隆娘家,我哪敢一個人回家?只好拜託同事陪我過夜。

隔天上班,我才知道自己闖了禍,同事的爸媽一狀告到老闆那兒去,說我利用職權,逼迫同事陪我。老闆雖然沒有處罰我,卻數落我一頓,都當媽媽的人,膽子還這麼小。

結果,只要遇到颱風,我乾脆也到老公的服務單位去,一起值班,幫忙接颱風事故電話,直到颱風過境為止。

曾經,被老公、兒女氣到打算離家出走,計畫半天,卻不敢出門;甚至想去愛爾蘭遊學,也是樓梯響了許久,沒有成行,都是因為我不敢獨睡。

原以為,年齡漸長,膽子應該慢慢恢復正常,沒想到,赴馬來西亞採訪觀光節的活動時,卻發現膽子根本還流浪在外。當時,住的是超級豪華套房,我卻無福消受。

想像力驚人的我,淋浴時擔心浴簾外躲著殺人狂,躺上床,就怕床底藏了屍體。過了午夜,電視收播,音樂節目也沒了,我只好開亮所有的燈,卻怎麼也睡不著。只要閉上眼,就覺得屋子裡的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連續三個晚上沒睡覺,有了黑眼圈,同樣來自台灣的記者問我怎麼回事?我只好老實說。她立刻伸出援手,要我搬去跟她睡。我以最快速度收拾行李投靠她,想都沒想我根本不認識她。

這些年,參加過的訪問團不計其數,但住的都是雙人房,別人覺得委屈,我卻樂在其中。

這下子,要去青島了,我還有演講要面對,萬一舊事重演,我該怎麼辦?

心理學家說的,面對恐懼最好的方法,就是說出你的恐懼。於是,剛到青島,我就找機會表明自己不敢獨睡,馬上有人好心要陪我,但是我說,我要挑戰自己。

也許是擔心演講的緣故,明明心裡並不害怕,卻無法入睡,翻來覆去,床單都滾成了醃菜渣。好不容易終於睡著了,morning call 卻突然響起。

早餐時,大家見了面,紛紛關心的問我睡得好不好?我只好實話實說。主辦人立刻說,「我會幫妳找個小姑娘陪妳。」

大概是知道有人會來陪我,抑或是我已經累成一灘泥,即使室友還沒到,我倒頭就睡著了,好像心裡知道,多晚,都會有人回來,於是,安了心。

看樣子,上帝覺得我還不適合一個人到處趴趴走,於是,暫時保管了我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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