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就是「不說白不說,說了也白說」的話,可以「不負責任」的。何況說閒話時,一不記錄,二不備案,三不存檔,「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你上哪兒追究責任去?即便找到了責任人,又怎麼拿得出證據?即便拿得出證據,又請誰來主持公道?
更何況,既然大家都公認其是「閒話」,自然不會有人認真對待和加以追究。誰要是去認真追究,大家便都會覺得「好笑」,沒準兒追究本身,也會變成新的「話柄」,新的「笑料」,讓人說「閒話」,這是很不合算的。
至於當事人本人,更不便出來「闢謠」,因為那會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愈解釋,愈說不清。閒話嘛,「姑妄言之」又「姑妄聽之」的事,認什麼真呢?還是「心裡有鬼」呢?所以,對於閒話,最好「一笑了之」。如果硬要去解釋,那就不但「吃不到羊肉」,沒準還會「惹一身的騷」。
況且,傳閒話的人那麼多,你總不能站在十字街頭,見一個人就解釋一次?又況且你永遠無法弄清是哪些人在傳閒話,哪些人信了哪些人不信。對那些信了的人解釋,人家會認為你「故作姿態」,愈發堅信不疑;向沒聽過這些話的人解釋,則又等於白當了一回「義務宣傳員」,反倒擴大了影響,誰會做這蠢事?
主政者既不便追究,當事人又無法解釋,大家也就樂得愈興胡說亂講一通「過過嘴巴癮」,反正絕不會因此而對簿公堂,正所謂「不說白不說」。即便認真查下來,也不要緊。因為查來查去,最後的結論,往往無非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八個字。
既然「事出有因」,說的人當然也就沒有什麼責任;而「查無實據」也並不等於沒有證據,只不過其據「不實」而已。更何況,說閒話的人那麼多,你追究誰的責任去?「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可見說閒話是不必擔心要負責任的。
但閒話的殺傷力可強了。因為被人說了閒話,是一件「丟臉」的事,這本身就是傷害。而且,說的人愈多,就愈沒面子。於是還沒開戰,便先落了下風。況且,被人議論卻不能追究,被人笑話卻不能解釋,被人傷害卻不能反擊,只能悶在心裡生「閒氣」,說不定就悶出病來,甚至活活氣死,你說殺傷力強不強?
其實,閒話的作用還不止於此。我們知道,閒話主要不是說給當事人聽的,而是說給別的什麼人聽的。這就難保不會有某個人「聽話聽聲,鑼鼓聽音」、「疑心生暗鬼」。如果這疑心之人又非同一般,則很可能對被議論者產生極大的危害。更糟糕的是,這種疑心往往無法證實,而且也不會表露出來,結果很可能一個人中了暗箭自己還蒙在鼓裡,糊里糊塗地就被「斷送」了政治生命。所以,閒話雖小、雖輕,殺傷力卻強。
閒話不但殺傷力強,而且難以應付。其所以難以應付,除了前面講的無法追究,不能解釋,以及找不到還手對象外,還因為它實在太小、太輕。
閒話也者,無非是些雞零狗碎,雞毛蒜皮,陳芝麻爛穀子,不登大雅之堂,也就無法擺開陣勢和它「過招」。它就像毛毛雨,打起傘來很可笑,不打傘又弄得渾身濕漉漉、黏乎乎的怪難受。所以,被閒話包圍的人,就像得了愛滋病,自己沒法應付,別人還老躲著他。你說可怕不可怕?
那麼,閒話果真就無法對付了麼?
有的。一個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用閒話來對付閒話。比如別人說你偷奸,你就說他耍滑;別人說你謀私,你就說他搞鬼。總之,誰說你的閒話,你就說誰的閒話,甚至寫匿名信。
不過,以閒話對閒話,以匿名信對匿名信,未免以小人對小人,以缺德對缺德。最後的結果,是使自己也會變成惡。
閒話之可惡,亦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