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一幢邊間的公寓，十年之間不知換了多少面目了，在我心裡卻一直保留著陶藝教室的樣貌。對陶有感情，又曾錯失了就近去學做陶的機會，特別忘不了它。

這日散步，想著它不知怎樣了，便繞過去探望。

料想不到一眼就看到幾棵開滿了白花的樹。原來的圍牆拆除，小庭院成為一個開放的空間，以木條和鄰屋區隔；小園長條木椅上有人喝茶聊天，一幅優閒的春日風景。

以為是咖啡屋，問了才知正是「傳聞」中賣某種單一甜點的店。不可思議，竟有那麼多閒人等著買那種台灣特產。

我更感興趣的是外面那些開白花的樹，一對情侶和我一樣仰著頭細看，我問，「這會不會是……」「是流蘇。」

正是乍然撞見時想到的兩個字。

流蘇，花和名字一樣飄逸、清秀。會這麼注意她，因為她是張愛玲小說《傾城之戀》中女主角的名字。仰望著一簇簇碎碎的白花，教人聯想到她的風情，以及她和男主角之間愛情的角力。

前年，愛追逐花蹤的S，曾寄來台大校園流蘇怒放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台北有流蘇。

看著花，想著她的悲慟，心中難過不捨，卻又不能提；也許改天拍了照片寄給她，算是傳遞默默的關切吧。

還沒去拍，一位網友恰好寄了今年春天台大盛開如雪的流蘇花給我，於是轉寄給她，簡單寫幾個字：我家附近也有五棵，也開了花。

兩天後，她回信，說那些盛開的流蘇花，綿綿的真美；她在某處公園看到一棵很大的，花也盛開，可惜沒帶相機。又說和先生一趟四個星期的中東之旅，回到台灣才知道累。「現在回想這一趟旅程，好像做夢一樣。」

附檔寄了數張旅程中拍得的奇花異草。

讀她的信，眼淚幾乎掉下來。

半個月前，她們正在旅行途中，我才從同學口中知道她失去了一個兒子。

半年前發生的事，這之間幾度見面竟都不曾透露，無事人一般，有一次還是一起到醫院探望罹癌的同學。住她附近的Y回想起，曾聽清潔工說S要她去打掃，「說是她一個兒子搬出去了。」打電話問她兒子為什麼搬出去？「他就說要搬出去啊。」S說話一向要言不繁，Y也沒多想。

S旅遊回來那日，Y打電話，問這件事，她哭出來，說不要跟她講那件最痛的事。Y傷感地提醒我，不要打電話給她，就當做不知道；既然她不提，必是寧願默默自我療傷。

心裡為她傷痛，卻只能風花雪月，談流蘇。

天涼好個秋，明明是春天啊。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