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弟弟是一位外科名醫，綽號「屠夫」。據說他一天不開刀就會手癢。說起他的手術那可神氣得緊：先行仔細檢視病患的資料，決定手術方案。等到進了開刀房，先放一片CD（大手術用時間長的交響樂，小手術只須一片小夜曲），其後隨著樂音流盪進行手術，恍若行雲流水，最後手術完成，樂音止歇。屠夫名醫氣充志定，動刀遊刃有餘，切中肯綮，謋然已解。大有《莊子》〈養生主〉中「庖丁解牛」之概。尤其難得的是與音樂節奏配合，有如是〈養生主〉裡所說：「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這位名醫又是一位博雅君子，曾述他的醫術之「理」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知者。」在他的醫科同班中大致可分三類：人數最多的一類是奉父母之命或盲從時尚而學醫的「知之者」。本人志趣並不在此，勉強畢業行醫，醫個小感冒發炎還可以，遇到稍大、稍重的病立刻就招架不住。常用的解套是請病患「轉診」。若是不甘寂寞，大膽動刀，那結果常就是「力孱氣餒」，闖禍賠錢。第二類「好之者」，那是對醫術具備有興趣的，做個醫生可以勝任，但要成為名醫卻又遙遠。第三類「樂之者」，那才是金字塔頂端少有的煌燦，本身的氣稟適合行醫，非僅志業在此，而且是「樂在其中」。如他這樣，實已是把外科手術當做與一闋美好的樂曲相當的藝術，他以充分的喜愛與信心來動刀，自然的運作，哪會有什麼不成？

我只知道文類可以相通，二十一世紀已經進展到藝術可以整合，真想不到南轅北轍的「醫術」也能與「藝術」相通。此一啟示彰顯了未來世界萬事萬理相通的遠景，新途之闢，何其遼闊，何其美好！

也曾問過他有沒有失敗的經驗？他說：「有的！但不是我的責任，是病人求生意志的不夠！」是呵！抽象的求生意志更重於具象的生理機能，此一啟示當是吾人所應自勵強化的鵠的。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