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起波西米亞曳地長裙,恍惚覺得自己正和三毛在世界的邊緣行走。不時想起這奇特的女子,是因這一陣子紀念三毛的文章極多,字裡行間充滿天涯海角的異域遐想,我在燈下細讀,讀到她無人可及的生死愛情與沙漠傳奇。
撒哈拉,我也數度前進過,駱駝鈴聲響在夕照間,我只一心一意抓緊韁繩,深怕跌個四腳朝天,也收起對一望無際的單調景色的瀏覽,希望快快回到旅店洗個熱水澡。這就是自許旅遊作家的凡俗能耐,表露初段的淺顯,終究,旅行與流浪,冒險與行腳,雖在每個世代都揚起有增無減的嚮往,但那獨一無二的流浪精神,卻只屬於三毛一個人,你我,禁不起這樣絕對的無悔。
我也不例外,過盡千帆、白雲蒼狗、夢裡花落……都隨著重複的造訪而不再興味盎然,卸下行囊,把自己丟進軟沙發的渴切,已超過奇幻旅程的悸動。有點老,所以才有點懶嗎?如果三毛在世,她達達的馬蹄聲應該永遠不甘拘泥於一方小地吧!這是她在流浪中過人的稟賦,我等無顏與她對應。
三毛離開世間的前一年,我其實和她相處過一整個下午,那個對生命至死不渝的極度熱情樣貌下,卻夾著遙望遠方不知所從的反差,我們幾個藝文界的朋友在台灣第一家麥當勞悠閒的啜飲紅茶,管它今夕或何年。民生東路的路人,帶著穿著整齊的華爾街金融風味,和我們這一群分明處在兩個世界,用行色匆匆對照我們的隨性無所謂。
在那個毫無主題的下午,三毛斷斷續續蹦出要我們幫她找個房子住下來的話語,「準備搬回台灣嗎?」我問,她卻沒有立即反應,「隨便吧,也都可以」的無聲註解,友善,卻淡遠。
二十年過去,我仍記得她撥開鬢間一點亂髮望向遠方的模樣,一個無悔流浪者,遠方總有夢中的橄欖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