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學觀點看,滾滾紅塵,即是一片悲劇的瀚海。古聖有云:「人之初,性本善」,那是專指人類尚未建立「自我」意識的嬰兒期而言。每個嬰兒都是天使,天上明月和慈母的笑臉,都和他(她)們一體相融,他們聽眠歌如一灣流水,嬰兒的身心便化為流水,那可是,人我相親,物我相融的時期。
一旦有了「我」的意識,變成為爭攘的開端,像幼童爭寵愛、爭食物、爭玩具。更在爭攘過程當中,產生了強、弱、勝、敗的分歧,不僅僅是人類如此,天地萬物,各為拓展生存空間,你傾我軋,爾虞我詐,極盡機謀變化之能事,這可是萬物求存的生命特性。這些並非我「幼能得悟」,而是一種似懂非懂的朦朧感覺而已。
成長期中,家鄉極為混亂,白天是駐地日軍和汪偽軍的天下;入夜後,是中央游擊隊的天下,他們不避鴉片煙榻和各類賭場;深夜到凌晨,則是中共游擊隊的天下,他們殺「黑狗」———「警務鷹犬」、惡稅吏,轉瞬無蹤。那種混亂,絕非「朝秦暮楚」所可形容。
當時,我祇是一個無知的孩童,整天看「殺人」,都嚇得「麻木不仁」了。
在「非人」的生活環境中成長,我又生性愚拙,不知怎麼是好 ?近讀大師談「禪」諸章,論及「大覺大悟」,我覺得離我太遠,那好像都是對已有「靈智」的人所言,並非對我這等的「粗賤下材」而言。一身不修,何以度人?這點自知之明,是我唯一可拿來對世人明告的。
在沒有明師的「當頭棒喝」,又未能領受「無言默化」的情境中,我只能和萬千「非人之人」,站在一起,從「暗無天日」的「非人地獄」中,一級一級的朝上爬。我的修行,飽經無數曲折,甫登一級,又滑落一級;甫經領悟,復陷沉迷。轉眼間,時光耗盡,仍然是個「老不成材」的蠢物,誠如古人形容「非不為也,勢不能也。」
我的畢生「修行」,全是由六識為基礎,從地獄裡一路爬上來的,也許「三字經」也會成為我的「口頭禪」,境界雖談不到,至少那裡面還含有一個「真」字。至少,對於口吐「真」言的老朽,也該讓我坐在地獄的台階上,嘗一嘗短暫的「放風」樂趣,吸幾口清新空氣,笑咪咪的涼快涼快罷!
我要說的是:上等人方可領悟「禪修」,像老朽這樣的下等人,卻要從非「空」的六識修起,等到最後一吸,卻可和他們同樣的「歸空」,世上人,不苦、不累、不經歷,哪能體「悟」到「空」的妙處?一旦「悟空」,即為「萬有」矣。(本專欄將於下周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