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兒子口頭邀請：「星期四晚上畢業典禮，父母可以不用參加。」看到我狐疑的眼神，他又補上一句：「是真的，我們班同學的爸媽都沒有來，不過我還是會打聽一下，如果有人參加，你們再來」。
 
其實，我大約能領略他不積極邀請我們參加畢業典禮的意義。基本上，我一向是傾向同情「下一代」孩子的「上一代」人。因為我認為，如果要兩代和諧相處，應該是要靠比較懂事的「這一代」努力，而不是靠比較不懂事的「下一代」察言觀色。當然，這個想法不見得獲得「我們這一代」人的同意，尤其是兒子的班導師。

兒子的導師，是典型理工人，積極、負責、一絲不苟、規矩方正。可是，兒子不是，從班導師的角度來看，哥哥是具有影響力，同時也是亦敵亦友的班頭兒，他自由隨意的興風作浪派，讓班導師頗有意見，但導師也經常打電話到家，拜託他鼓舞大家參加畢旅、積極迎新活動、勸退班對、提升班級士氣……。
 
而兒子在答應老師「發揮班代影響力」之餘，也三不五時「約談」導師，小則表達同學心聲、大則「提醒」老師說話應具備尊重態度等。
 
我對他的勇氣打心裡佩服，但是仍隨時「如履薄冰」的等待老師鈴聲響起，心裡並不好受。

兒子小時候選擇學第二種樂器時，特別挑了大提琴，原因是「可以坐著拉」；高中基測分發時，他特別跳開只有一分鐘腳程的隔壁學校，因為「離家太近」；他選第二類組，除了是更討厭史地外，還因為「做數學」時精神特別好不會想睡覺。老師對他的評語是「豪放不羇，有待歸位」。我心裡知道他骨子不完全是屬於體制內的孩子。不過，我一直很小心的，不讓他發現。
 
有一次和另一半聊到「順著兒子的性向走，會發展到哪兒」的話題時。我們之間突然靜默無聲，我也即刻在腦中出現「兒子成長倒敘」情景。坦白說，先生和我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轉眼間，他就要從高中畢業了。我們也彷彿預見哥哥在人生的舞臺上大喊：「末將在」，接著就「衝鋒陷陣」而去的畫面。
 
坦白說，先生和我都不願意兒子這麼快就發現：原來，他享有自己決定的權力，可以完全獨立自主，因為父母最終還是會妥協的。我們心裡知道，如果他發現父母也不過是如此這般的話，他可能早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流浪去了。
 
說來，要符合世俗好父母的行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世俗的好父母要制定「光宗耀祖的家風」；世俗的好父母要對子女加工「形象塑造標準值」；世俗的好父母要樂見子女對「權勢、聲望和財富的追求」；要暗示並鼓勵成全「時代價值目標」。
 
我無須反省，就知道自己鐵定不合時宜，所以難怪兒子不會想要我們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我一邊打字寫稿，先生一邊說：「大陸公司同事訂周五機票急著返台，趕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你猜他兒子多大？」我脫口而出：「幼稚園。」我們一起爆出「會心大笑」，沒錯，這條路我們曾經一起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