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如果沒有下雨,掃墓就很輕鬆,和兒子起了個大早,開車上山,去看看久違的故人。
公婆的骨灰安放在木柵山上的靈骨塔裡,掃墓的人群扶老攜幼,祭拜的人潮絡繹不絕,擺好供品,先上香謝謝土地公,雖然宣導一人一柱香,但煙仍燻得我眼淚直流,上完香,我們爬上五樓,看看公婆和他們說說話,要說些甚麼呢?他們究竟還記不記得我?
初嫁到夫家時,公公的身體就不好,陪他走遍全台北市的大醫院,做了無數的檢查,後來,他因開放性肺結核住進了隔離病房,當時我正懷老三,照顧他,卻連口罩都沒有戴,在醫院陪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這才緊張得直冒冷汗,幸好菩薩保佑,我和胎兒都沒有受到傳染。
公公往生時才五十九歲,我們緣份只有短短的七年,看著他的相片,憶起了許多塵封的往事。
老三沒見過生前的爺爺,他對著相片仔細的瞧了又瞧,忽然,好像發現了甚麼,他對我說:「媽,原來我的大耳朵,是遺傳到阿公。」
婆婆八十一歲時,生了一場病,瀟灑的她十四天就走了,在醫院時,一直都住在加護病房裡,能探望的時間不多,她沒有麻煩到子女,只留下萬般不捨。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婆婆才四十五歲,她美得有如春日的花朵,婆媳三十六年的情緣,經歷了多少的風霜,看著她在眼前漸漸的變老,那雙細小的腳慢慢的變形,最後經不起一次嚴重的感冒,讓人措手不及。
在婆婆的牌位前佇立好久,她是個愛美的女人,到老都還是很美,相片中的她笑容燦爛,她的聲音也彷彿在耳畔響起。老么定定的看著相片對我說:「媽, 阿嬤真的很漂亮。」
我回頭交代兒子:「要幫我選一張美美的相片。」
老三笑著說:「相片記得自己先挑好。」
看著公婆辛辛苦苦、庸庸碌碌過完一生,臨了甚麼也沒有帶走,只剩下一個安厝骨灰的格子和一張相片,幾十坪的空間擠了上千個骨灰罈,兒孫一年來一次,也只是做個短暫的停留。雖然有很多鄰居,應該不會太寂寞,但空間實在太小了,不知道他們習不習慣?對於往生後的世界為何,我們一無所知。
我曾對兒子說,將來骨灰要放在「北海福座」,但今日我又改變了念頭。請將我的骨灰撒在大地,以滋養花草、樹木、招引蝴蝶飛舞,或是,找一處風景優美的海岸,跟隨浪花。
如果,人往生之後仍有感知,那我也要一片寬廣的天空,讓靈魂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