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覺得身為一個護理長，真的很兩難。因為一方面護理長的天職之一，是要管理護理站的護士小姐們，首要之務當然是要把行政業務做好。」

「沒錯。」

「但緊急要交出去的行政報告，卻因為去照護阿倩的病情，而被延誤了。」護理長的情緒有點激動。

「醫學倫理的第一條告訴我們：凡事都有例外，妳選擇幫忙病人完成善終，而且是回家臨終的心願，這更符合良知良心的作法啊。」我安慰護理長。

「但我卻因此變成一個，不能按照約定時間完成行政任務的人。」

「守信用的確是很重要的，就好像妳跟朋友約好約會的時間，就不要遲到。」

「對啊。」

「但假如在約會時間快到時，妳的媽媽卻突然打電話來跟妳說，她因為糖尿病而低血糖快要昏倒了，妳要不要先回去幫她送醫院呢？」

「會啊。」

「可是先送媽媽到醫院的話，妳的約會就會遲到，就沒辦法信守跟朋友約好的時間，那就不守信了耶

？」

「…，反正我是跟著直覺走。」

「很好，我也贊成妳這次跟著妳心中的直覺走，因為妳當下覺得假如不下去幫助阿倩的話，妳的內心會遺憾。」

「的確，不過，總是……」

「很耗能量，也很需要一些支持……」

「…，我覺得阿倩好勇敢。」護理長突然轉移話題。

「？」

護理長繼續說：「阿倩真的好勇敢，能在她全家人都陷入強烈的不捨、慌張情緒的時候，仍能堅持追求她想要的善終方式。」

「我佩服阿倩，但我更佩服妳，也羨慕妳。這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或能做得那麼好的。因為面對她人的瀕死，妳當下堅持維護阿倩自主權的作為，才需要更多的勇氣。」我稱讚護理長。

「您佩服我？」

「因為妳能當機立斷，勇敢的遵循妳內心，最真實、最清澄的指示。」「？」

「我佩服妳能勇敢的選擇幫助病人，一輩子才有一次機會的善終，遠比信守世俗之間，還有許多機會完成的約定，來得優先。假如相同的情況再發生一次的話，護理長妳將會怎麼辦呢？」

「當然是助『善終』優於守『誠信』啊。不過，把病人護理好，是我當初投入這行業時，對自己最大的承諾，這點我可是會一輩子對自己守信的。」（完）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