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寄居在親戚家，一幢兩層樓的房子，樓上一大間是主人夫婦的臥室。高三那年男主人急症逝世，女主人搬下樓來，和三個年幼的子女瑟縮在最後進的一間榻榻米房。這位哀戚的主婦告訴我說：「他每天晚上都會回來！」我當然不信，對她說：「沒這回事，果真他回來，請叫醒我！」那天晚上她叫醒我：「他回來了！」一聽，真的是「篤、篤、篤……」的皮鞋聲，從二樓一步步走下來。怎麼辦？既然我是當時這家中唯一接近成年的男子，那就不能害怕逃避。心想男主人活著時和我相處得還不錯，死後應該也不會對我怎樣吧！根據上等兵「不怕死，才能不死」的信念，大著膽起來察看。唉！也實在是稀奇，一隻貓啣著根雞毛撣從樓上下來。每天在樓梯口橫著根雞毛撣，總會有人把它拿上樓去，到晚上牠就啣著它「篤、篤、篤……」地拖下來。

這只是巧合。

其後在台中，那一年慈母辭世，而我失業之際，幸得偶來中部講演的好友突然光臨，這才知道我已是山窮水盡，北返後和我的師長合力營救。事後他告訴我說：「來台中的前一夜，我夢見了伯母。」真的是母親的陰靈垂佑？母親在另一天地猶然眷顧著我，這是自然；而我的不肖竟使母親不能安息，教我情何以堪！

這，還能說是巧合嗎？

而最使我難解難忘的事發生了，情同父子的老師中風住院，每次去探視，眼見他每況愈下就禁不住難受。那一年我與內子將有絲路之行，臨行前去看老師，告訴他我們很快就回來的。回程時經過甘肅武威，住賓館，那一晚我記得很清楚，帳子外面有人在看我，我大叫：「你是誰？」又分明感覺到他沒有惡意，我的叫喊驚醒了另床的妻，她說我只是夢魘，而我自知不是在作夢。回到台北，始知老師已經逝世，而那一夜正也就是他的易簀之時。想是我們如同父子的師生情誼，使得他不辭千里來訣！

這事已不能再用巧合來解釋的了。我想，或許是我一直在念著老師，而老師也一直在念著我吧！渺茫的天人之際，憑著真情果然還能相通？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