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陪媽回娘家,探望九十歲的外婆。外婆每次看見我們,總是熱切的一會兒端水果,一會兒拿飲料,我們請她別忙,她卻笑說:「賣啦!賣啦!擱等一咧兜好」
印象中的外婆,好像總是神采奕奕,很少顯露疲態。記得幾年前,我和媽陪她一起搭火車到板橋找親戚,很少出遠門的外婆,就像孩子似的,一路興奮的說個不停。那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我和媽可是輪流打著呵欠與外婆鏖戰,她不僅全程未闔眼,精神始終保持在最佳狀態,而且還不時熱情的和其他乘客哈啦呢。
聽媽媽說,外婆嫁到外公家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白天要到工廠做工,晚上要到豬舍餵豬、到柴房劈柴,入夜後還要洗全家老小十多人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更要挑著兩大桶又臭又重的屎尿,到田裡去施肥。偏偏酗酒成性的外公沒有固定收入,又常對外婆拳腳相向,韌性十足的外婆,可是咬著牙,苦撐起一大家子的。
原來笑容滿面、樂觀開朗的外婆,還有這樣一段如日劇《阿信》般,賺人熱淚的辛酸往事。或許是早年勞動慣了,閒不住的外婆,難免忘了自己已屆高齡,聽說還曾經一時興起,獨自提著水桶,拎著抹布,準備要從一到五樓來個大清掃。幸好舅媽及時下班回家,趕忙接手,要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
沒想到過動的孩子令家長頭疼,我這個過動的外婆,也讓子孫們頗傷腦筋。
或許我們真的不該,用老態龍鍾的刻板印象去看待外婆,一個生龍活虎的老人,怎甘心什麼都不做的被供著,怕她勞累、防她摔倒,什麼都不讓她碰,對一個凡事不假他人的外婆來說,無疑是酷刑。
如果從勞動中,可以讓她拾回生命的尊嚴和意義,證明自己尚有存在的價值,我們又怎能忍心剝奪她勞動筋骨的樂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