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張舊照,顯影出理想時代背後的浪漫身影。
七○年代至八○年代中,文學與美術基本上是相輔相成的。在畫家席德進生前最後一次生日宴(一九八一年六月十六日),高信疆與←弦分立在席德進的左右,彷若文學祭酒與護法護持著藝術家。在這張老照片裡沒有競爭,只有相互珍惜,為台灣寶貴的藝術生命,獻上最真摯的肯定與保護。
記得一九七九年七月,當我為春之藝廊策畫「洪瑞麟三十五年礦工造形展」時,商請中時人間副刊主編信疆兄支持,他不僅滿口答應,還在副刊連續三天刊出好幾篇大塊藝評。聯副主編←弦兄聞知消息,亦於同日在聯副以全版評介洪瑞麟的創作生涯。此舉當時已經不尋常,於今想來卻不啻為文化界共襄盛舉、彼此成就的一件美事。
七○、八○年代,兩大報媒體的競爭,基本上是文化訊息與內容深度的較勁。那個年代,由於兩大報主編皆具備高度的人文素養與宏觀的人間視野,故碰撞出許多令人難忘的文化議題與思辯。
那個時代的文化環境,艱困卻奮勇;那個時代的青年,樂在閱讀書報;那個時代的文化工作者所得有限,但為媒體與社會尊重、珍惜而感到自我工作的任重道遠。
這一分「人重」與「自重」是那個年代文化教養與人格養成教育的因果相生;因為被肯定,所以更加認真;因為更用心,所以更被尊重;「人重」加上「自重」帶來了台灣的文藝復興氣象。
高信疆代表了七○年代的理想、豪邁、銳利與氣度。他被雅稱為「亦儒亦俠」,正是形容在兩大報時代,他可以呼風喚雨帶來影響社會思潮及動見觀瞻的紙上風雲氣派。
七○年代的燦爛,是迫於匱乏的精神自由與物質條件而激發出理想與夢想兼具的浪漫性格。高信疆正是這樣的一位代表人物,他勇於開拓各類議題並且引領風潮,對本土文學、本土藝術,只問好不好而不問政治考量、意識形態與經濟效益。
我們懷想高信疆,其實是懷想那個年代;我們悲悼高信疆,其實是痛惜那個時代的消失。那是一個雖然只有兩大報,卻因文化素養之深厚與彼此在正派內容風格的良性競爭下,反而比現今各種媒體充斥的今天,提供給社會更豐富、深度的見解報導。
那個時代,雖然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但我們永遠不要忘記「理想」的可貴與「夢想」的追求;我們更不能忘記那一顆顆無私的心及一個個美麗的典範。只要我們深刻體會那個世代獨特的人格氣質,台灣文化就有希望走向下一個輝煌年代。
「這將是見證歷史的一個鏡頭」,這是二十八年前,當我按下快門剎那間浮起的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