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離開台北之前,參加了好友韓舞麟兄的告別式。回到上海,還是常想起好朋友的音容。
舞麟兄的告別式辦得極美,蛻脫繁文縟節,我們看到一位繪畫大師的成長,一幅幅畫跳動在屏幕上,綻放他的生命力,他的男中音和幽幽的口琴,為自己唱出生命之歌;他的油彩、水彩及釉作,每一項都描繪了他對人的愛和對自然的珍惜。
他不只一次提過,從幼稚園起就是知道自己喜歡畫畫,這輩子就是為畫畫而活,就算死了也附在畫作上不朽。他善盡天賦,一生樂其天命,這種福分,真值得羨慕。
有的人終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所為何來,不知道自己天賦何在,對外在環境既不知觀察,也很少回顧自己的內心需求,來時渾噩落地,去時糊塗以終。即使是孔夫子,也要嘆謂「五十而知天命」。
天命裡究竟有何奧意,為什麼連孔子都要到五十歲才知曉?是不是因為,那是要用人性、用生命來探索的修為;是尋求天意、天性、人的自然稟賦與道義和職責的領域。
天命可以是一種天賦,讓人樂於專注忘我,衣帶漸寬不知悔,只有自己和這份天賦,運作著與萬化冥合的功效。
天命也可以是人的使命感,當人領悟自己負有使命,必須設法完成,就是走到人的盡頭,遇到天的起頭處了。
五十以後,閱歷既深,知道人事已盡後,其餘惟天,人力只會愈來愈渺小,最終歸零還諸天。
然而,使命感卻會平衡於人與天的分際處,驅策人努力擇善固執,使自己走向至善,人力雖未可盡情掌握,人性卻可昇華向上,讓人德和天德合一。
有使命感的人,看得清楚人生有一個目標,會主動積極進取光明的一面。有了使命感就算有挫折和哀傷來臨,這一生都能感覺希望和明亮。
孔子想表達的是,人生歷練琢磨到一定境界,才能夠了解,什麼是自己的天命。天賦也好,遇合也罷,一條路要堅持不改的走下去,還是當一扇門在你眼前關閉時,審時度勢,試著推開另一扇窗?
許多人做過自認是經深思熟慮,最好的選擇後,卻面臨想不到的挫敗,因而怨天尤人。西方心理學家鼓勵人們,失敗時把自艾自怨在集體治療中傾吐出來,以發紓怨氣,重新來過。找到同病相憐的人傾吐塊壘,固然有一定療效,但然後呢?仍要依自己內在的自覺,找尋方向。
若能找到自己今生要修的是什麼天命或真理,對世間得失自然會看淡,因為,世間萬事,凡人認為的好事或壞事,從天機來看,其實都是相互為今生修行而效力。連孔子都要經過五十年的摸索,才敢說知命,平凡如我,何妨吟嘯徐行,享受生命每個階段的穿林打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