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多了,不透明藍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電視機傳出柔和的旁白聲,是《大陸尋奇》在介紹著新疆少數民族的生活。格子窗映入的光線愈來愈微弱,藍天成了深紫色,電視機的輻射顯得好刺眼。
「喀!」我按下了那老舊磨得扁平的開關,突然點亮的日光燈讓人有些不習慣。廚房裡抽油煙機不停的運轉,轟呼~轟呼~旋轉著很固定的頻率。鏗鏘鏗鏘的鍋鏟與鍋子聲,雖然有些刺耳,卻勾起了我對晚餐的期待。我赤著腳丫子,心急得在客廳與廚房間來回,期待著的小味蕾也在舌頭上調皮了起來。
爺爺依然半昏睡在那張深紅色的舊單人沙發上,不時發出不太規律而帶點急促的呼吸聲,有時又混了點鼾聲。挺著像西瓜一樣的水球肚,把那張深紅沙發壓得凹陷,沙發邊緣的裂紋就像爺爺笑起來時的魚尾紋,深而明顯。
那張沙發是爺爺在村長任內時買的,那時,常常會有人來家裡泡茶聊天,和過年一樣熱鬧。爺爺退休後不到兩年,頭髮大半都白了,老人斑也像發了霉的蛋糕,不斷冒出。辦公桌的抽屜裡,本來放的公文、資料,漸漸轉換成了滿滿的西藥、中藥、保健食品…。
那張沙發隨著爺爺的身體一起老舊,側邊還破了幾個小洞,黃黃的海綿都忍不住想探出頭來。小時候總喜歡趁著爺爺從沙發上起來,把冰冰的小腳丫放到沙發中間,上頭還殘留著餘溫,暖暖的,好舒服。那個溫度,我還記得。
現在的爺爺奶奶家,舊電視機換成了液晶螢幕,播放的是奶奶的民視八點檔。而那張單人沙發依舊在同樣的位子,空空的,我用手輕輕摸著,冷冷的,也聽不到那個熟悉的打鼾聲。
一直都還感覺得到爺爺坐在那張沙發上,但那個畫面卻漸漸模糊。如果相機可以把記憶保留,那麼,我想拍下爺爺深邃的魚尾紋;想拍下爺爺的水球肚;想拍下爺爺的打鼾聲;想拍下爺爺長坐的沙發溫度;想拍下爺爺身上的藥味;想拍下…如果真的可以,那樣的照片,也早就褪色了吧 !可是永存的會是那單純的感覺,爺爺其實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