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大力的「贊助」之下,十幾歲的我,足跡便已幾乎踏遍五大洲。大學時的一個暑假,心血來潮,向家人宣告下一個進攻目標是那鮮為人知,被稱為黑暗大陸的「非洲」!此驚人之語一出,全家一致投反對票,因為連洗衣、煮飯都不知如何打理的我,如何一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國度生存呢!幸而,由於努力做了充分準備功課,讓他們知道我非一時興起,終於在不滿意但勉強答應的情況下放行。行前,對於這塊許多人經其一生從未踏上的土地,當然也充滿了不安與不確定感。但是,後來多麼慶幸當時的堅持,因為一趟非洲之行,讓我紮紮實實地上了人生寶貴的一課!
乍到南非,許多的情景都覺新鮮不已!總看到許多黑人媽媽的身邊圍繞著十幾個小孩,天真無知的我,隨口問了一句:「爸爸呢?」一時,場面幾乎僵在那裡,剛認識的友人趕緊替我解圍化解尷尬場面。原來十幾個小孩,可能分別屬於十幾個不同的爸爸。開車經過每一個路口,都會有一大群人在窗口比手畫腳,渴望求得一點賞賜。他們要的不多,可能只是幾塊可果腹的吐司麵包,但其實南非物價相當低廉,一大長條吐司只須台幣十五塊,即便如此,對他們仍是沉重的負擔。此情此景,讓我深深了解到為什麼管子說:「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在種族隔離政策餘波未消、貧富差距懸殊之情況下,政府的確有各種鼓勵就學方案,但是下一餐都不知道在哪裡的黑人小孩們,能夠安心在課堂上安心聽講嗎?於是,旭日初昇,就可看到非洲媽媽頭頂家當,後面尾隨一群小孩四處乞討,又或者更糟的是──偷竊!於是,就這樣惡性循環,一遍又一遍的輪迴──未受良好教育的青少年,沒有競爭優勢,只有再次陷入失業、早婚、偷竊、種族仇恨、愛滋病、幫派這些深淵之中。一個萬籟俱寂的晚上,突然被一聲聲的槍聲驚醒,這才意識到黑槍的氾濫非只是口頭之語,竟如如實實在生活中上演了。趕緊躲進衣櫥裡,屏氣凝神,怕遭受池魚之殃,一晚上的膽戰心驚,終於在黎明破曉之際才得以稍稍喘息。晌午,幫忙打掃的黑婆來電請假,原來其子就在昨晚的械鬥中喪生了!
雖然,多少的朋友告誡不可對當地黑人太好,否則他們就會騎到妳的頭上,甚至亂拿東西!可是我寧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拿走幾塊麵包、幾個蘋果、幾卷衛生紙、幾塊香皂,能讓他們暫時忘卻種種的不平等,帶來絲毫的喜悅,這是十餘歲的我,對他們唯一的一點貢獻。尤其在看過許多一家十幾口委身於頹圮殘敗如同廢墟的貧民區中的一小角,我更刻意地忽略朋友的提醒!因為其中一小孩說他最大的願望便是走進一間有屋頂的房子,安心地睡上一覺!多麼令人辛酸!非洲國家中最先進的南非尚且如此,我真的不敢想像其他西非等國又會是何種景象!原來「飢餓三十」公益廣告裡骨瘦如柴的非洲小孩,不是噱頭!
當結束二個餘月的旅程,搭機降落在中正機場時,心中滿是感謝與知足。第一次,對這塊生育我的土地投注萬分謝意。捫心自問,在此之前,曾經對什麼事感到滿足嗎?不停抱怨枯燥的經濟學課程浪費大好時光,抱怨父母家人的過度關心,抱怨爸爸不買最眩最新的跑車給我酘酘抱怨已是一種習慣。兩相比較,我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汲汲營營所爭求的,只是醜陋的虛榮心和永遠不可能滿足的慾望。沉溺在這舒適的聲色世界,我的心逐漸冷卻,我的表情逐漸僵硬,感謝這一趟旅程讓我的心重新賦予生命與光采,讓我體會所擁有的是多麼的珍貴,讓我學會去珍惜我所擁有的一切。
倏忽,離開非洲已十年了,不知道我的非洲朋友可好?希望再次踏入,看到的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