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另一面--邵洵美金屋藏嬌

溫梓川 |2006.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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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是在一九二九年春的某一天下午,我閒著無聊,忽發奇想,獨自一個沿著上海靜安寺路無目的地隨意跑去。跑過了哈同花園不遠,一間牆壁髹漆著金黃色的、櫥窗布置得很雅致的書店陡的出現在眼前。抬頭望了望門楣上的牌匾,赫然有著四個黑色光澤燦然的長宋字,才知道原來是「金屋書店」。

在當時金屋書店出版的書籍,最精緻也最講究。書頁不是用古雅的米黃色的書紙,就是用粗面的重磅厚道林紙,雖則是薄薄的一本三、四十頁的小書,看起來,卻顯得又厚又可愛。封面別出心裁,使愛書家常常不忍釋手。

因為書籍的品貌既然如此不凡,那麼書價也就貴得非常可觀;在當年的出版物當中,除創造社的書價較貴之外,要算金屋書店的書價最昂。我那時雖是個窮學生,但並不吝嗇幾個買書錢,金屋書店出版的書籍,除了《金屋月刊》之外,幾乎全部都買齊。它的書籍,封面也最奇特,如滕固的一本短篇小說集《平凡的死》,就是一張黑封面畫上一口大紅棺材,四個白文的書名。這部小說之所以不會暢銷,就是那張封面嚇人。此外還有一本邵洵美的文藝論集,叫做《火與肉》的,封面用的是大紅紙,中間貼上一張小方形的金色紙,上畫有作者寥寥幾筆的畫相,既沒有書名,也沒有作者的名字。我當時覺得很新穎,也很夠刺激,因此從那天開始便愛上了「金屋書店」出版的書籍。

那天,我記得買到邵洵美的《一朵朵的玫瑰》譯詩集,是英國詩人彭司的名作,和沈端先譯的廚川白村的《北美印象記》等七八本書,連一向不大注意的《金屋月刊》也一一搜購齊全。

就在那當兒,一個穿著皮袍子的中年人,從外面安詳地踱了進來,在他的瘦臉上顯得有點蒼白,好像剛從床上起來患貧血症的人的那種臉色。他的清秀而蒼白的臉上,最使你覺得觸目的,便是他下頷的那幾根疏稀的山羊鬍鬚,和他那個高聳的希臘人特有的鼻子。我一見到他,就使我想起那本《火與肉》封面上的作者素描,他就是那張素描的模特兒。他的舉止很瀟灑。尾隨著他進來的,剛巧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那個朋友看到我,立刻向我招呼起來,據他說是剛陪邵洵美跑西書店,順便折到這裡來看看。說著他還給我介紹邵洵美。看到他那副形容,你絕不會不想到「詩人」這個字眼的。寒暄一番之後,他就問我買了一大包什麼書。我告訴他,其中有二本是他的《火與肉》和《一朵朵的玫瑰》。

「這兩本書還可以看看的,可惜你買了,不然我可以送你的。」他說,「你覺得我們的書有什麼不好?」

「漂亮,講究!」我說,「愛書家一定會當作奇貨呢!」

 「所以囉!金屋所藏的,就是這些『嬌』呢!」他慢條斯理地說,說得大家笑了一陣。

那年初夏,我在西藏路寧波同鄉會舉行的一個藝術展覽會上,又碰到了邵洵美。那天參觀的人很多,他穿著一套米黃色的紡綢長衫,腳上穿著一雙黑布鞋,站在江小鶼為他雕塑的半身石膏像前,在和朋友周旋。江小鶼先生也在場,邵洵美問我這座塑像是誰,我告訴了他說:「塑得太像了,跟你簡直一模一樣!」

「你說錯了!」他說,「你應該說它會比我活得更長久呢!你不會反對這說法吧?」

「我不以為然!」我說。

「這話怎麼說?」他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看了江小鶼一眼。

「這座塑像是藝術的傑作,它的生命應該是永久的,但是難保不出意外,摔在地上碎了,不就完了嗎?」我說。

「你的想法也很幽默。」他說,「不過,這種意外倒不是江小鶼和我願意有的。」說得大家又是會心一笑。後來他問我還有沒有常去「金屋」,我說因為路途太遠了,來去不方便,所以不常去。

他說,金屋最近出了一本章克標的《銀蛇》,內容是描寫郁達夫追求王映霞,與章克標失戀的故事,憑這個故事,就值得我去跑一趟遠路的。
他就是那麼有風趣的人。(上)
(廣西師範大學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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