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一個年節已過的近午時分,前往一個懸念一年的所在。
憑著記憶坐電梯上八樓,啊,大雄寶殿。五體投地,在泛著晶瑩光澤的地板、在我佛慈悲的眼眸之下。祂不發一語,卻說出眼下這人一年來的苦與樂、挫折與榮耀,祂仍一字未著,卻撫慰了眼下這迷人。
世間是樂,這樂也未免太短,十分虛幻,花開花落的一瞬而已;這世間是苦,這苦,猶歷千劫,如如實實,繁花開謝的幾番奢靡。
看著電梯的指示牌,找到心靈的一個避風港─佛光緣美術館高雄館,之前曾發癡夢,想將描繪自己心底密語的繪畫作品在這麼完備的展場展出,觀覽過幾輪展出之後,直覺汗顏,自己近三十年來在繪畫領域的探索所得,不過雕蟲、不過爾爾。且看蕭珊珊小姐的押花作品,無論是主題立意、素材檢選、形式內容,在在看出她的作品已精緻到比藝術還藝術的層次。看那花材在蕭小姐手中忽而幻成我佛或菩薩、忽而花蝶孔雀,真真「彼國長有種種奇妙雜色之鳥,白鶴、孔雀、鸚鵡、舍利、迦陵頻伽、共命之鳥。是諸眾鳥,晝夜六時,出和雅音」,「是諸眾鳥,皆是阿彌佗佛欲令法令宣流,變化所作(註1)」,如是,靜定畫幅之中無問本質與幻成均皆同樣默默,卻又字字珠璣的宣揚佛法。
「這一花一葉好像都嵌進畫布,多了光影的趣味呢!」我帶上老花眼鏡,說。
「因為在護膜與畫布之間抽真空,一緊實,便產生這樣的效果。」妙仲法師如是說。
這個展場不只是硬體已臻國際水準,即便看似鄰家歐吉桑歐巴桑的義工師兄師姐,解說起作品來,就算難免幾句台灣國語,比高美館穿著西裝有時還會溜上幾句洋文卻放任自己的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敲出巨響的解說員更多了一份心,這份讓人得以更加親近藝術的心勝過硬背強記的專業知識百倍計。
原先盤算著中午應該人潮較稀,誰知道場外停了五六部遊覽車,來自全台的香客趁這妙麗春日朝山來了。一時間,男女老幼熙熙然來又攘攘然往,拉著同修進電梯按下六樓的鈕,她問我那麼急幹什麼啊?我說想讓沒有母親的兩人再看看母親的臉,一張懸念不已的容顏。
電梯門一開,急急褪下鞋子,便拜倒觀世音菩薩座下,隱忍多時的眼淚終於忍住,在她莊嚴侉好、一直帶著善解的微笑面容之前,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辛苦、都在當下化成一股溫柔的力量,得以還報生生世世。
活在濁世,一顆心早被薰染得面目全非,深夜攬鏡,見到一張巫婆的臉似的 驚恐不已;而在這樣一個美麗的下午,回到我佛座下,就算淪為巫婆,也等待被滌化成天使啊(註2)。
註1:摘自《佛說阿彌陀經》。
註2:蕭珊珊小姐作品題目「等待變成天使的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