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地踱步，在古長安城樓。這裡是南門，原名永甯門。

「長安一片月，萬戶擣衣聲。」那是李白筆下一千多年前的長安。今夜無月，在寬可並排行駛幾輛大卡車的城牆頂部由東向西信步走去，迎著秋夜的清涼和迷茫，彷彿踽踽於神秘的逶迤的歷史的通道。

這明朝初年在唐長安城皇城的基礎上建起的城牆，是全中國也許也是全世界保存得最好的城牆。此時的城樓、城牆，被無數彩燈勾出了長的、方的、飛簷的輪廓，在八百里秦川深不可測的夜空中所描出無可匹敵的壯麗和巍峨。

走在長安城城樓，面對那箭樓，那女牆，那垛口，我遙想當年的金戈鐵馬，旌幡戰雲，也似乎沉沉夜色中尚有那戰呼的絲絲餘音。

「玉樓天半起笙歌，風送宮娥笑語和。」那是幾時？那楊玉環呢？那賣炭翁呢？那舞劍的公孫大娘、抓丁催款的石壕吏呢？還有那寵慣了妃子的周幽王，據說以直勾釣魚的姜太公呢？他們，她們，都已前前後後地隱沒於歷史的深處，而把這城牆、城樓遺留於後世。此刻，箭樓與正樓之間的甕城中，幾對情侶正和著華爾滋的樂曲跳著快三步。

歷史，很長。歲月，卻很快。

周幽王被殺處的驪山，遠在幾十公里外，這時已全然看不見。驪山腳下，曾經為楊貴妃「溫泉水滑洗凝脂」的華清池，在經歷了白日裡接待五湖四海和五大洲的遊客而呈現的煩囂之後，此時也靜悄悄地沉於歷史的舊夢。然而，正當此時，城牆之內，各種色彩的霓虹燈交相輝映，「德長髮」酒樓演奏的搖滾樂，嫋嫋地依稀可辨。

廣袤的山河，給一茬接一茬的黃皮膚的高等動物提供了展示其生命力的場地。歲月的輪子，不舍晝夜地朝前滾去。

冥冥中，興許有著某種亙古的超時空的昭示？

在古城樓的夜色中，我款款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