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朋友讓我去她那裡拿書，是我渴慕已久卻無緣見到的林清玄的書。

穿越十幾里地，從市中心趕到市郊她家門口時，她來電話告訴我，突然接到命令，正在辦公樓處理一樁緊急公務，請我稍等一下。

街頭人流匆匆，車輛捲塵而過。站在陌生的巷道上，無地方坐，無人說話，彷彿一瞬間，我成了天地間一粒孤獨的石子，開始了我不喜歡的漫長孤寂的等候。

是小鳥的飛翔吸引了我。

那是一隻短尾巴的不知名的小鳥，淺淺地滑過我的眼眸，在搖曳的枝柯間蹦跳、鳴叫。眼光追逐半空盤旋的鳥兒，我發現了高樓下的花園，花園裡，玫瑰花紅豔如火地綻放，幾隻蝴蝶在翠綠的芭蕉、冬青和夜來香間翩翩地揮舞著斑點豔麗的翅膀。

如同回到了童年時熟識的鄉村，我的心寧靜下來，感覺就漸漸醒來，彷彿驀然發現，幾十年來熟識無睹的陽光張開的翅膀依然溫煦芬芳，螞蟻在地上忙碌地組織隊伍，用頭頂的觸角相互招呼，搬運著細碎的花蕾和米粒。一陣風穿越草木而過，沿街的梧桐簌簌飛落如雨花蒂，米粒大的黃色花蒂撒向花園佇立的亭子、黃紅相間的高樓和每一棵草木，落在行色匆匆，無暇回眸的行人身上。風捲起陣陣不易覺察的花香，溫情地撫摩著每一片天地。自然萬物是如此和諧寧靜。

當朋友頂著花傘，騎著自行車來到我身邊，呼喊我，我才從沉醉中醒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裡，朋友沏起上好的玫瑰花茶，幽幽的花香從杯子中漸漸舒展的花瓣裡升起。朋友問，等急了吧。我望著窗外高樓下變得細小的花園，答非所問，沒有啊，你看，花茶在杯子裡的浮動、開放，不也是一個很美麗的過程嗎？

我們談起天氣和文學來，一個上午過得歡喜滿足。

生命是一條條不可知的漫漫河流，漂浮著一葉葉或長或短的等待的小船：等待一項工作的結局，等待稿子被編輯青睞，等待長途列車的到來，等待摯友的赴約，等待新生命的誕生……命運的不可知，使我們常常處於等待的焦灼之中，把沿岸的風光給泯滅了。忽略了癡等人約黃昏時分，細柳拂月的曼妙，淡漠了苦盼故人身影的三生石畔幽蘭開放的溫馨，也忘記了等待中的細雨微風，天籟無聲，直到把生命的記憶，等待成了荒漠裡孤零零的一塊塊疲倦的、惶惑不安的石頭。

《心經》說，「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我想，如果能夠去除強烈的功利心、期許心和攀緣心的塵垢，把歡喜心放進每個時刻，或許你會發現，不管結果如何，等待中的每一個過程，無論花開還是花落，都是一道值得品味的獨特風景，一段段毫無掛礙的光陰，就組成了一個和諧、寧靜、充實、滿足的智慧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