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星雲大師在紅磡香港體育館佛學講座「人間佛教的『戒』『定』『慧』學」。圖/佛光山提供
文/星雲大師
後來到香港講演,情況就有不同了。我在香港弘講的地方很多,來的人也多,尤其在紅磡香港體育館,大概每次都有兩、三萬人來聽講,不但聽眾多,今天講完,明天全世界都知道了!
原來很多香港人的親朋好友,都散布在全世界各地做生意,我講演的時間從晚上七點講到九點,解散後,聽眾們回到家大約是十、十一點,那正是他們的親朋好友在歐美的早晨,他們就互通電話,討論講演的內容。所以,我在國際上的知名度一下子提高了。
紅館講演 打開世界之窗
一般人說「一夜成名」,我是真有這種感覺。我在紅磡香港體育館,也是一年講三天,連續二十年沒有間斷過。
回憶起來,我在香港講演的擴散力確實很強大。例如1992年,澳洲南天寺要奠基,我去主持奠基典禮。當時我們在澳洲沒有信徒,也沒有朋友,只是有這個熱心,因為政府提供土地給我們建寺,有這樣的好因好緣,就欣然前往了。
南天寺位於澳洲東南岸的臥龍崗市(Wollongong),大家已經準備好幾百個便當,供應前來參加奠基典禮的信徒。原本估計人數最多是三百人而已,但是後來我想了想,萬一人來多了怎麼辦呢?我就說服大家,至少應該準備一千份,但是大家總認為我的估計是錯誤的,一定會失算。
回到我們住的地方之後,我前思後想,萬一來參加的人真的有一千人以上怎麼辦?我們寧可多做一點,吃不了不要緊,如果不夠吃,在那個荒山郊外,信徒們去哪裡吃飯呢?也有人提議,可以臨時去買麵包,但是給人麵包不如給便當吃。所以我和徒眾們一夜沒睡覺,又多包了五百個便當。
第二天,典禮正式開始,來的人數居然在五千人以上,只好臨時炒麵,連泡麵都拿出來炒。怎麼忽然有這麼多的人來參加呢?我聽到許多信徒在路上聊天,雖然他們都講廣東話,但是我多少能聽懂一點,意思大概是打電話給他的媳婦、兒子、親朋好友,說星雲大師在這裡建寺院,叫他們要來參加。這次在臥龍岡的奠基典禮,讓我深刻領教了香港人的擴散力。
說到聽眾的反應,台灣的聽眾,在我接引的信眾裡算是最沒有反應的。我在台灣,從鄉村講到都市,從寺院講到學校,從監獄講到工廠,從民間講到官府,講的好與不好,幾乎都沒有得到過反應。一場講演等於水泡,講完,水泡就消失了,一切歸於平靜。
我曾在台灣的三個電視台遊走,從中華電視台到台灣電視公司;從中國電視台再到其他的電台,錄製過數千集的節目。所有的藝人,恐怕都沒有像我這樣的經歷,三十多年來,在電視台講說不停。我一樣也沒有得到過反應,講得好或不好?我還是不知道。
不過,宜蘭弘法隊的隊員倒是曾經給過我一些鼓勵。記得我在農村廟口廣場講演過後,大概都已經晚上了。要回寺時,農村的民眾總是鼓掌歡送。我們踏著月光,幾十個弘法隊的隊員騎著單車,一路就在朦朦的月光下唱著歌回程,回到道場都已經十一、二點了,但是所有的人都不想解散,興奮地在那裡講說今天弘法的成果。
我在〈弘法者之歌〉裡寫著「銀河掛高空,明月照心靈,四野蟲唧唧,眾生心矇矓」,描述的就是當時的情景。農村的聽眾有沒有受到影響?我不知道,但是弘法隊的隊員一個個地受到感動,甚至發願參與終生弘法的工作,為佛教努力。外出度眾有沒有得到效果先不談,「自度」,倒是真有效果了。
威權時代 考驗應變能力
其實在五十年前,我們在台灣的弘法也不全是那麼順利,有好多場次,幾乎都和警察捉迷藏。記得有一次,我們在龍潭的一個鄉村神廟前舉辦弘法大會,當時有一、兩千位聽眾,我才開始講說不久,就有警察人員走到講演台旁,用低沉的聲音喝斥我,強勢的要我下台,命令我解散。不過我一下來,也很不客氣地對警察說,我們講的都是淨化社會人心的道理,不是違法集眾,那場講演到最後當然是自然解散,沒有出任何問題。
還有一次到花蓮講演,沒有事前宣傳,也沒有廣告,我到的那天下午才開始敲鑼示眾。
記得有一個人打著鑼,「鐺!鐺!鐺……」好幾聲,然後就說:「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今天下午七點,在某寺廟的廣場,星雲法師要講說佛法,歡迎大家參加。」接著又「鐺!鐺!鐺……」就這樣重複的說。不久,警察找到我們的團體,喝斥我們,說要找主事的人。
一些年輕的弘法隊員都嚇得手足無措,只有我向前走去,我說:「我們是從台北來弘法的,為什麼台北可以,花蓮卻不行呢?」警察拿我沒有辦法,也只好勉強答應我們在這裡弘法,只要負責好安全及交通。這當然沒有問題,我們一定負責到底。於是我謝謝警察後,就回去講演了。
當時在外面演講,經常要經過這樣的波折,實在說,在那個威權時代,確實要有一點勇氣,才能在台灣散播佛法的種子。
我到底是如何從一個講話會發抖的人,變成可以向大眾演講的人呢?其實有幾個例子可以跟大家做個說明。
我這個人胸無城府,常常想到要講的主題,都會事先告訴同伴、同寮的法師。可是到了當天,那個主題往往被人搶在前面講,就把我的題材講完了。所以我很著急,心想:「糟糕!今天要講的話都給人講完了,怎麼辦?」我只好急中生智,再重新思考另外一個講題。
所以到了後來,信徒經常提出一些問題來問我,我大部分都可以立刻給他回答,絕不會拖泥帶水,為什麼?因為我已經訓練自己的頭腦,能可以馬上應變,在時間緊急的時候,也能將所學的、所經過的事情,以最急迫的時間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關於這樣的事情,煮雲法師是我很好的兄弟朋友,對我最為佩服。不論我在哪裡講演,人家出個什麼題目,他總是說我星雲某人「不成問題」;但是,這個「不成問題」,可是經過多少艱難的考驗下,慢慢才真的「不成問題」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