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嵐巡

「塵．碎石．玻璃房／煙霧裡，街上的馬達悸動著。」

藝術家賴純純在一九八五年創作的〈讚美詩〉──由保麗龍、木板等材料組成八件分別長約三百六十五公分、寬約四十五公分、高約二十公分的長方體，其表面以白色壓克力顏料作為基底，疊著一層上色的、水流狀的造形：紅的、黃的、綠的。顏料彷彿「爬」上了這八件白色方體，有些恰爬在邊線上，有些則臥於某個角、某個面上，白色幾何之中依稀有著某種流動感。

〈讚美詩〉近兩年多以來，在台北市立美術館就展出兩次，分別是二○二二年「狂八○：跨領域靈光出現的時代」，以及二○二五年「黑潮：賴純純回顧展」。「狂八○」將八件裝置倚著展牆，整齊劃一地並排；「黑潮」則將八件裝置散落於不同展間，有的靠牆、有的倒臥。事實上，〈讚美詩〉就是一個可以被自由排列展示的作品，恰好在「黑潮」中被實踐出來。

在上述這兩個展覽中，〈讚美詩〉被放在不同的敘事脈絡：「狂八○」提及一九八○年代，北美館成立之初的「國內現代藝術運動」，以「新展望」為主題，於一九八四年起以「競賽雙年展」的方式徵件，〈讚美詩〉就是一九八六年的優選作品。從一九八六年拍攝的展場照片中可觀察到，〈讚美詩〉的八件裝置被一字排開，「狂八○」像是召喚出當年的展場一隅。

「黑潮」的展名取自一道從赤道向北的洋，它流經菲律賓、台灣、日本，由於水質清澈，能使陽光穿透而使其色澤顯得深沉，展覽依此為名，以黑潮「純然而深邃」的特質與賴純純的創作語言呼應。而八件被打散的〈讚美詩〉也正是回應展題──如黑潮般湧動且澄澈的生命。

一九八六年二月出版的《1986中華民國現代繪畫新展望》展覽專輯中，在賴純純的作品扉頁旁，刊著這樣一則短詩：「塵．碎石．玻璃房／煙霧裡，街上的馬達悸動著。／每個人希求每個位置。／但，有誰甚至知道一首讚美詩？」

我想，觀眾在巡弋「黑潮」展場中的步伐如同在〈讚美詩〉的八件裝置中加添某種時間與空間，像是詩句與詩句之間的標點，或休止、或加註，他們在展間留下足印，猶如在途中拾詩，參與了作品展示的活性。

而我也添了一些備註，用筆記裡的文字腳，走著。

詩在這之中始終活著，不住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