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豫馨

《兄妹之地》敘說的家族故事沒有呼天搶地，呈顯出餘韻雋永的難民真實圖像。兩位導演選擇了安靜、淡定格調來為外來者發聲，這記輕巧的重錘果然帶來更響亮的力道。



看畢電影《兄妹之地》，自覺似乎需要獨處一下來整理故事帶來的情緒衝擊，思索這部作品如何以大悲不言方式，表達出戰爭殘酷性與難民流離掙扎求生存的無力感。

由伊朗年輕導演阿蜜兒法茲莉（Raha Amirfazli）、阿里雷扎加塞米（Alireza Ghasemi）包辦編劇、製作人、導演所合作產出的《兄妹之地》，是過往都只有短片執導經驗的兩人第一個劇情長片，竟然就能榮獲各地影展八項大獎及十一項提名，其中包括日舞影展的最佳導演獎，而成為國際影壇矚目的焦點。懷抱著同理心和包容心，兩位導演用一個阿富汗難民家庭在伊朗橫跨二十年的生活，去勾勒出他們真實景況，更由此管窺了戰爭難民的集體命運。

不知該如何說出真相

《兄妹之地》分成三段故事，時間設定在二○○一、二○一一、二○二一這三個年分，首、尾二十年間，正是九一一事件後美國用搜捕賓拉登為理由入侵阿富汗，直到最後美軍撤出、塔利班掌權為止時期。此一迄今為止美國軍隊參戰時間最長的戰爭，讓數百萬平民逃往西鄰伊朗尋求安身。三段劇情發生於一個阿富汗難民大家庭，涵括不同性別、老中青三代、及由農入住城市的轉變，主題框架合理而縝密。

第一個故事描述青少年穆罕默德（穆罕默德侯賽尼飾）因領有難民證而能入學，放學後仍須協助家人農事，他也偷偷教導著相仿年紀但無難民證的親戚蕾拉（哈米黛賈法黎飾）英文。某天下課後穆罕默德在街上忽被一名警察叫住，強押他到警察局做工，此後更成為常態，每天放學就在路邊等他這個免費苦力，甚至對他做不當的索求。穆罕默德一直沒有讓家人知曉他的困境，蕾拉雖覺有異但追問不出實情……十年後，蕾拉被大哥卡森（巴希爾尼克扎德飾）安排嫁給同鄉，一家三口在濱海偏遠處為伊朗富豪人家管理度假別墅，人跡荒涼之地正好可以掩飾難民的身分。沒想到當主人帶著一群朋友來別墅新年狂歡時，蕾拉丈夫忽生重病，她忙進忙出張羅外，還得不斷編造丈夫沒有露臉的謊言，因為若丈夫送醫暴露身分，她和孩子就會立刻被驅逐出境。

第三段故事轉到搬進小城鎮的卡森與聾啞妻子，成年兒子自稱在土耳其工作，就學女兒則熱愛拳擊。卡森收到通知單到市政府來，才驚知兒子已離世，他其實和許多年輕力壯難民一樣偷偷從軍做了傭兵，但欺瞞家人是在海外發展。領回兒子手機，卡森在回程公車上看著妻子持續發來閒話家常的簡訊，不知該如何向她說出真相？

他鄉終究成不了故鄉

本片敘事手法自然而內斂，溫和、沉靜地吟唱（控訴）一齣美好夢想與殘酷歧視交織的難民之歌。兩位導演表示：「《兄妹之地》講述在你認為屬於自己的地方，成為『他人』的感覺。」劇中故事既個人化又具普遍性，是導演們實際田野調查、認真聆聽阿富汗難民群眾生存情況後的成果。難民生活不穩定，未來不確定，加上號稱兄弟情誼之當權者的不肯定，於是試圖融入當地的他們，付出慘烈代價後發現仍被當作外來者而淪為二等公民，他鄉終究成不了故鄉，甚至到第二、三代皆然。

此部作品攝影運鏡構圖傑出、風格引人入勝，以長短鏡頭自如切換來表達大環境艱苦氛圍和小人物悲歡特寫，有時優美似畫，有時對比強烈，更加牽動了觀影情緒。經由大型選秀徵選而來的非專業演員表現不俗，亦獲頒最佳男女主角等獎項。

《兄妹之地》敘說的家族故事沒有呼天搶地，呈顯出餘韻雋永的難民真實圖像。明明可以喧嘩、煽情的題材，兩位導演卻選擇了安靜、淡定格調來為外來者發聲，這記輕巧的重錘果然帶來更響亮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