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正文

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曾在〈齊物論〉提到「莊周夢蝶」這個故事，講述莊子在作夢的時候，夢見自己成為一隻蝴蝶，夢醒後發現他沒有變成一隻蝴蝶，還是自己，便開始思考究竟是莊子夢見了自己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莊子。聽起來或許有些荒謬，但跳脫現實，思考存在的本質，要如何證明當下醒時不在夢中呢？

電影時間視為魔術

《全面啟動》（Inception）故事的設計是一個可藉由「造夢」，來竊取他人腦中重要商業機密，並且可以在夢境中創造出宛如現實世界中的擬真場景，趁人在心智最脆弱的入睡狀態時，深入其潛意識，盜取寶貴的祕密，甚或植入他人潛意識以改變想法的高科技。

柯比是個中好手，他接受日本企業總裁齋藤的委託，以人身自由為交換條件後，開始執行「瓦解費氏能源集團」的任務，並著手組織團隊，為了慎防迷失於夢中，他們精細地演練時間流程：鎮靜劑施打、夢境崩塌、音樂倒數、墜落清醒，但是在造夢執行中仍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

費氏集團負責人莫瑞斯在雪梨去世，獨子羅伯特必須扶靈柩回洛杉磯，於是柯布團隊安排了十小時行程的第一層夢境「下雨城市」，不巧的是，羅伯特也受過夢境的潛意識訓練，於是啟動了保護防禦，以致狀況失控，陰錯陽差下被綁架的羅伯特對假冒的教父說出父親在彌留之際對他說出「失望」二字，柯布團隊因而了解兩人的父子關係冷漠疏離，決定由此概念進入第二層夢境「飯店」，植入父親希望兒子解散公司，自己能獨立的想法。

但是諾蘭（Christopher Edward Nolan）的電影，向來不是表面上的簡單，他只是藉著這部充滿奇幻色彩、帶著懸疑的劇情，在觀眾心中「植入」另一個他想探討的深度──人性的救贖、現實的衝突與人腦潛意識。

諾蘭把電影的時間視為魔術，在時間的收縮與膨脹間，產生異域的空間，讓人性有機會調整轉變。他以「非線性敘述」夢境迷宮感的手法，不斷地讓你我洗三溫暖，從第一層夢到第二層至第三層夢中，強行地讓觀影者吸收夢境結構、潛意識、造夢者、投射人物、夢中夢、衝擊清醒與辨識夢境細節與物件，將這些完全與生活不相干的詞彙植入你我意念。

利用坦白和謊言，團隊順利入侵羅伯特的潛意識，引領他進入以伊姆斯為造夢者的第三層夢境——「雪山堡壘」，在劇情的架構下，病榻前父子相見，父親顫巍巍地告訴羅伯特，他很失望，羅伯特接著父親的話說著︰「我知道你很失望，我不能成為你。」這時父親連聲說︰「不、不、不，我很失望是你企圖成為我。」一邊手指向保險箱，羅伯特打開後看見了他小時候做的紙風車時，痛哭失聲，當父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時，羅伯特得到他人生最大的渴求——父親的關愛，這份被深鎖的遺囑，完全被賦予救贖的新意，即便是謊言。

正視自己內心黑暗

身兼編劇和導演的諾蘭基於一個發想：「藉分享夢境空間來探索人的想法，探討人類『潛意識』時，將會如何運用或濫用」的「夢境分享」概念，表面上，諾蘭像是在玩弄一場膨脹時間的戲碼，但故事的內在深處，其實有著極為細膩的人性安排——自我與自我黑暗面的相遇，以及自我與內心罪惡感的妥協及救贖。

他以羅伯特與柯布在夢中夢遇見自己無法認同、接受與放下的懸念，探討人生應如何翻頁前行，以齋藤前後兩場任務開頭與結束懸疑的陀螺，交代了前與後雖都在夢中，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夢境結構，闡明若落入渾沌夢境，將孤獨老死無法自拔。

而一直在虛幻與真實擺盪無法拿捏的柯布，為了讓任務完成，不得不正視自己內心的黑暗，與幻境中的瑪爾分離，以完成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