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兆貴

一曲〈東風破〉，讓周杰倫獲頒第四屆華語流行樂傳媒大獎十大單曲獎、第十一屆中國歌曲排行榜港台地區最受歡迎歌曲獎等獎項，方文山則獲得第四屆百事音樂風雲榜年度港台及海外華人最佳作詞獎。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這句歌詞的反覆吟唱，讓我們知道了「東風破」是一首古樂或曲牌，但對這支曲牌的由來卻不甚了。

其實，「東風破」自古有之，源自琵琶曲的演奏方式。琵琶彈到「入破」後，音樂節奏越來越快。而在詞曲牌中，「破」是一種寫作手法，有破句的意思，就是原詞曲調式不變，句式有所更改，添一字或減一字，亦稱「偷聲」「攤破」，如「添字採桑子」「偷聲木蘭花」等。那麼，「東風破」的「東風」又作何解呢？

「東風」這個詞兒，再普通不過了。聽起來是指風向，但在不同的脈絡中所表達的意義並不相同。特別是到了文學作品中，東風不單是季候名詞，而是帶有情感色彩的文化意象。在古詩詞中，我們不難看出，東風具有破寒迎春之意，諸如「東風破雪寒」「東風破臘來」之類的詩句比比皆是，正如朱熹〈春日〉詩云：「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東風是春風的借代名詞。二十四番花信風，東風排第一，是春天的信號，也是春天的使者。「東風第一枝」，原指春天最先綻放的花兒，後來被用作詞牌或曲牌。至於這第一枝是梅花、蘭花還是杏花、桃花，則因各地季候、文學家的偏好而有所不同；「桃未芳菲杏未紅，沖寒先喜笑東風」，《紅樓夢》中的這句詩，賦的是紅梅。

東風來襲，萬物復甦，不僅「百花含蓓東風裡」「憑仗東風次第開」，整個自然界都在發生變化。 「吹面不寒楊柳風」是東風，「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也應是東風。

總的來說，不論在自然生態中，或是文化意象中，東風更多的是與花開花落連結在一起。如此說來，「東風破」兼有雙重意義。對於春天來臨和歸去而言，可以說是「成也東風，敗也東風」，所謂「不得東風花不開，花開又被東風破」。因此在描寫暮春的詩詞中，便有了「斷送殘紅怨東風」的心結，如：晏幾道的「東風又作無情計，豔粉嬌紅吹滿地」，李煜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張耒的「東風不惜殘桃李」，薛濤的「落花無那恨東風」等，都把東風視作冤家。

看著落英繽紛，殘紅鋪地，心中不是滋味，留春不住，只怨那東風太薄情，以至於由怨起憎，由憎生恨。陸遊在〈釵頭鳳〉中寫道：「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是因為他與唐婉的婚姻遭遇了「棒打鴛鴦兩處飛」的不幸。崔鶯鶯在《西廂記》唱道：「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哀嘆身世飄零、春光易逝。閒愁其實不閒，觸景生情也好，因情遷景也好，都是心理投射，所謂見花落淚，對月感懷。

但是，人的心情好壞與東風又有什麼關係呢？俗話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若無閒事掛心頭，任爾東西南北風。杜審言的「寄語洛城風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翁格的「莫怨春歸早，花餘幾點紅；留得根蒂在，歲歲有春風」，龔自珍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傳遞的正是這種既浪漫又現實的豁達情懷；春來固可喜，春去也不足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