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湖

書寫課上到劉禹錫與柳宗元的詩與情誼時，老師拋出一個議題：「好朋友是否等同知己？」大家結論是知己一定是好朋友，好朋友不盡然是知己。讓我憶起生命中的一些知交好友。有因生涯分岔歧路而分道揚鑣，有因意外而神傷死別，但皆是年齡層相近的，唯有「暖」一位是忘年之交。

認識暖是奇妙緣分，是一個下班難得不用上夜課的日子。在公車搖搖晃晃中，我注意到一位俐落短髮微卷中年婦女，一手拉公車吊環，一手拿書安然閱讀，散發著少見知性美。可能我的注視讓她有感，抬頭對我笑一笑，還親切問我「這書不錯，要看嗎？」我一看是本已讀過的琦君散文，然後我們就著書內容一聊，竟有莫逆之感，完全沒有年齡的違和。

爾後常不期然在書店遇到，那時基隆書店還很多家，我又是會在書店發揮站功看書的人。常看得正入神，肩被拍嚇一跳，抬頭總能看到她的燦笑。永遠穿著簡潔合宜，有時還背著羽球拍，先生陪伴在旁。像街道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讓人心羨不已。後來書店沒了，友誼也中斷。

多年以後，我搬離婆家在新社區買房。某天我帶小孩去買菜，路經騎樓，訝異看到「暖」竟在其中，她也正瞧見我。兩人遂站路旁互訴別後，方知她們夫妻已退休，兒女皆婚嫁離巢，目前新買養老房也在附近。

雖然很久沒見面，但她總能聽懂我的語言，比每天見面的人還相契。也許是年齡比我大，我走的人生坎，她已走過。能在簡短言語中，理解未竟之意。總能予我溫暖理解的眼神及鼓勵的拍拍肩。

記得當時中年轉業，考上公職。在轉角遇到，告訴她喜訊時，竟歡喜地比本人還興奮。相較自己的一些親戚，不禁心境複雜又溫暖。

最難得是她有自己風格品味，亦能與我眼中的大媽們相處融洽。

可惜她先生去世後，臉上神采不再。愈是恩愛伴侶，愈難承受吧！看在心裡，十分不捨。只能默默支持，見她在騎樓默然索坐時陪她聊聊。總覺她曾惠我良多，而我回饋卻有限。

時值中年的我忙得像陀螺，有陣子在騎樓沒看到她身影，詢問老闆娘方知，她已離世。聽後，當下久久無語，想著上次見面情景，心中無盡感傷。果然任何因緣，都要惜取當下，瞬間也許已成永恆。

等我有空時已無處覓音容，只留心中一幅永遠溫暖美好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