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疫情微解封後，蟄伏「城堡」多時的老媽被小妹接到景山透透氣，姊妹們聞風趨之若鶩，相約上山探親；久違的母親，神采奕奕，談笑風生，把子女逗得開懷大笑，本是娛親，卻被親娛；她挺過兩次疫苗注射的風險與不適，迎迓不確定的未來，顯得堅忍無比。

午餐過後，年邁老媽著實精神不濟，但還硬撐著下垂的眼皮，繼續跟我們抬槓；我眼角瞥見她正跟周公做拉鋸戰，心疼的說：「您到床上閉一下眼，我們不會偷溜走，若要回家也會等您醒了才走。」她才放心走進房間。

九十七歲的母親，顫巍巍地，還能遠從宜蘭坐車到苗栗山中，不暈不累，是什麼力量支持著她？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我心頭總是出現蘇東坡在〈定風坡〉詞裡「山頭斜照欲相迎」的畫面，那雙溫暖的雙手，總是緊緊握著女兒，怕一放手就像風箏般飛走；那雙慈祥的眼眸，像夕陽西下前，釋放出最溫柔瑰麗的光芒，牽引與照耀兒女前進力量。

不知不覺聊到日薄西山，依依不捨告別母親，藉著餘光駛向浪漫台三線；倦鳥啁啾回巢，老牛漫步於田埂間，嘴巴還咀嚼個不停，悠閒又滿足；重型機車蛇行於蜿蜒道路上，將寧靜的鄉間添進幾分紛擾；沿途山嵐飄忽於黯墨色的群山中，眼看著黑幕即將蓋下來，突然出現一幕奇景──不就是「山頭斜照欲相迎」的畫面嗎？

想到上課時，教授賣力描述這幅畫面，大文豪蘇軾因文字獄被放逐，與友人出遊，突然風雨交加，淋得一身落湯雞，映襯出他仕途晦暗；但是他很豁達，不憂讒畏勢，逆來順受，突見「山頭斜照日相迎」，心裡有那麼一絲絲溫暖和希望，那意境我始終無法揣測，就在此時，了然於心。

難得的畫面將稍縱即逝，我請外子停下車來，捕捉這一幕成永恆。夕陽餘暉果然魅力十足，把山頭燃燒得紅豔豔，像似墜落前的強力大放送，給大地溫暖，給人們希望；相對於一生劬勞的母親，似乎也是這樣？趁來日不多，盡量帶給子女歡樂，留下雋永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