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固法師

到紐約三年，如果要說說我心中的紐約印象，其實還真不容易。

一來，紐約太多面向，像個萬花筒，每一次轉動就是一幅新的圖案，對我這個東西南北老分不清的路痴來說，每一次經過都像第一次，每一個轉角都有驚喜在等待。

二來，紐約太豐富，怎麼看都只能算是見樹不見林，有時從單一的角度去欣賞，有時從多方面去接觸，總之就是無法完全一探究竟。

三來，就不關紐約的事了，是我的筆太拙，不是專業作家出身的我，只能說說故事結結緣。

一枝禿筆，實在形容不出我的心境，有時候像個天真的小孩，張著一雙好奇的眼看世界；有時候又好像有老氣橫秋的長者，整天囉囉嗦嗦，老想著人間的悲欣。

真感謝我有一顆善感的心，讓我在接觸紐約的每一個當下，即時掌握她的耀眼與躍動，同時也感知她深厚的底蘊。

記得剛讀完佛學院，調派到分院來實習。當時有三位鋼琴老師硬要收我為學生，說不彈鋼琴是糟蹋了這雙手；也有位聲樂家說我不修聲樂是可惜了這副嗓子；還有位國家級的畫家則表示不跟他學畫，是浪費了與生俱來的天賦。

我想可能是剛畢業，忙於寺務工作的學習，也可能是一心埋首於嚴格的修行生活，無暇分心。總之，對於老師們的關愛，我都很禮貌的將其置於一旁。

我的世界第一次出現色彩，是在日本京都進修時。

在一個尋常的四月天，不擅長騎腳踏車的我，為了趕時間抄小徑，不小心闖入一個住宅區的小公園。才要找出路，一陣和風吹過，眨眼間，滿天的櫻花在我眼前飄落，震撼與感動，喚醒了我潛藏已久的善感。

我再一次睜開眼，通過一片粉紅的櫻雨，看到綠色的草地上，三三兩兩退休的長者在公園裡運動；路旁潔淨的房舍前穿著圍裙的少婦，地還沒掃完，就蹲在庭院，為盛開的百合素描；看到穿著幼稚園制服的小朋友，牽著祖母的手，邊走邊跳的，從我身旁經過。在櫻花雨的洗禮下，我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彩色世界，好美啊！

彷佛打開心眼般，看什麼都美，想什麼都感動，連說話都變得柔軟了。

在法國有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叫「郵差希瓦勒的理想宮」，據說它的由來是這位叫希瓦勒的鄉村郵差，在一次送信的山路上被一塊石頭絆倒，他發現這塊石頭很奇特，於是把它撿回家，並閃出一個念頭：如果用山上這些美麗的石頭建造一座城堡，那該多好啊！於是他再也沒有一天的安閒，白天他是送信及運石頭的苦工，晚上他又是城堡的建築師。

二十多年過去了，在他居住的鄉下，出現了許多錯落有致的城堡，後來被一位記者發現而加以報導，於是名聞遐邇。

之所以引用這則故事，是我特別喜歡希瓦勒在城堡入口處的石塊上，刻上了一句話：「我想知道，一塊有了願望的石頭能走多遠。」據說，這就是當時絆倒他的第一塊石頭。

我是個說故事的人，也是個聽故事的人，因為真正在訴說故事的，是所有在我面前經過的人事物。

我想只要我還在人間行腳，這個說故事的旅程就會持續下去。

（本系列專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