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雅雯

「西瓜甜不甜」婆婆統一指令，「甜～～」，有時聲音拉得不夠長，會有一、兩秒的空氣凝結，孩子們不是眼睛閉上就是亂了姿態，這時，全家得原地不動，待婆婆確認照片，才得放行。

在夫家，舉凡過年過節，全員必拍大合照。吃完團圓飯後，依照輩分、年齡大小依序從長輩手中收下壓歲錢，除夕當晚的大合照，因紅包的豔紅顯得更為喜氣。頭幾年，掌鏡者是愛好攝影的婆婆，架設腳架、調整鏡頭、安排位置……隨著兒子、外甥相繼出生，小男孩們好動，難以掌控，等候十秒的自拍時間，增加了拍攝難度。近幾年婆婆不敵老花眼襲擊，才由外子或我接手。

時序行至年中，才過正午，待公公自醫院返家後，如以往除夕當晚收桌擺凳、拿出腳架，孫子們以爺爺奶奶為中心。「這張要YA喔！」、「再一張，手比愛心……」，婆婆照慣例指揮，照片裡的大家除了歡笑，更是知足。

公公才入院沒幾日，醫師發了病危通知，公公決定不氣切、不插管、不做侵入性治療。一個多月來，我們從焦慮哭泣到冷靜、從亂了生活步調到笑著繼續前行。施予藥物控制，精神陡然好轉，便不時喃喃想返家，主治醫師謹慎評估後，點頭應允外出四小時。出院前晚，公公亢奮得像隔日要參加校外教學的孩子，喜孜孜地期待著東方魚肚白。

接公公出院那天，台北榮總中正樓前的黃色阿勃勒花期正盛，樹梢簇擁著一串串鮮明歡快的亮眼黃花，隨風叮噹作響，無形中給予我一股溫暖的力量，花語提醒著我：長輩面對生命苦難的「堅持與希望」；家人互相扶持的「愛與感激」。每次翻看全家福照片，照片蘊含著力量，時間凝固後的影像足以召喚起人的記憶與感情，早已遺忘了的相聚時刻一一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