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明昌

「左右為難」的雙刀困局，常常迫使人們多方深入思考問題。各種可能的解決方案都具可行性，但同時也都有其不足或缺憾，使人難以決斷，因而成為困局。

然而，這種困局也可能只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有時為了強調問題的重要性，創造出過度誇張的困局，卻與生活經驗相距太遠，並不符合實際狀況。例如「香嚴上樹」的兩難譬喻，就是過於牽強之一例。太過奇特的情節，不但不能促進有效思考，反而因為太過荒唐，徒增困擾，抑或適得其反。

香嚴編造出一個兩難譬喻，試圖創造一種困局，也就是在語言文字無法發揮作用的情況下，修行者當如何領悟佛法或者說明佛法？譬喻是：假設有一個人「口啣樹枝，手不攀枝，腳不踏樹」，此時剛好有人來問：「什麼是西來意？」則處境十分為難，一開口就會從樹上掉下來，不開口卻無法說明，此時該怎麼辦？

問題在於，「口啣樹枝，手不攀枝，腳不踏樹」的情況，常人幾乎遇不到。無門慧開因而批評：「香嚴真杜撰，惡毒無盡限。」如果杜撰不合常理的譬喻，令眾人聞而生疑，反而無益於參悟佛法。

但是慧開並不否認，可能發生香嚴所說「不對即違他所問，若對又喪身失命」的情況。在我們生活、學習、修行或教育的歷程，確實可能遭遇無法開口說明又不能不開口說明的兩難窘境，此時再好的口才、再大的學問也派不上用場。無門慧開形容這種狀況是，「縱有懸河之辯，總用不著，說得一大藏教，亦用不著。」

在語言文字無法施展之時，要如何領悟佛法？要如何闡述佛法？香嚴提出的問題，點明語言文字有時是施展不開的。更重要的，即使運用了語言文字說明的同時，也可能造成誤導。說明和誤導，看似相反，卻會同時存在。

所以，首先要察覺語言文字是暫時、片面、虛構的符號，不可執著，不可盲信。其次，更要在兩難之外尋找其他可能性，脫離習慣的思考模式，重新檢視原以為不可逾越的限制條件，打開框架，另謀出路。

參悟佛法的過程，如果能夠去除過往的僵化思考框架，在以為無路可走之處找到出口，在以為無往不利之處反省檢察，並在恰當之處用對方法、找對方向，則往往可以另闢蹊徑，開創新局。無門慧開稱之為「活卻從前死路頭，死卻從前活路頭」。

「從前死路頭」，是自我設限下以為無路可走，換個想法，很可能貫通新路；「從前活路頭」，是自以為是的盲目前行，再不改換，說不定就掉入坑洞。一旦原本的框架打開，則有路無路、死路活路，都可以重新調整，超越兩難困局，豁然開朗，改換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