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文學獎決審會議記錄
評審委員:廖玉蕙、阿盛、簡媜
出席教授:依空法師、賴麗蓉、侯作珍、黃文成、黃淑基
地點:南華大學成均館會議廳
時間:九十七年四月十日
【編按】
由南華大學文學系主辦、《人間福報》協辦之「二○○八年南華文學獎」,徵得來自四十八所大專院校、一百三十八件參賽作品,共有三十四篇進入決審,經最後評審結果共六人獲選;本刊將陸續刊出得獎作品。
廖玉蕙:很榮幸擔任南華文學獎決審會議的主席。這次今年南華文學獎的優選的六篇作品是:〈關於乳房〉、〈上邪〉、〈虎口繭〉、〈白袍〉、〈軌跡〉、〈傳奇〉。
先請阿盛老師講評〈上邪〉。
阿盛:這一篇文字相當乾淨俐落,要表達的主題也十分清楚,沒有橫生的枝節,他使用《漢鐃歌》作串連,我能同意這樣的寫法,我想作者文字的掌握度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熟練,對於要表達的主題也能夠掌握得很好。
廖玉蕙:這一篇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其中有很多句子打動了我,比方「古銅色的裸體潦草了起來,像穿皺的襯衫出現礙眼的紋路。」諸如此類的敘述,讓我覺得,這就是文學。他的文辭使用是非常自然的,不會讓你感覺他在耍弄文字,所以他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
簡媜:這一篇作品不管是在文字的使用、情節的掌控還是架構的拿捏,都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優點就如前面兩位老師所言,在平淡中把父女的親情呈現出來,結尾也非常棒,最後一句話「父親你要等我」等於把所有的情節作了收束,毫無疑問地,這是高難度的技巧。
廖玉蕙:接下來是〈關於乳房〉,我們請阿盛老師先說。
阿盛:這一篇是寫女性的生理,我覺得這一篇很坦白,也很清淡,我真正喜歡的就是它的坦然,描寫這類作品常會有過與不及的問題,但是這篇掌握得很好,又帶有點詼諧,我覺得這篇文章經營得相當成功。
簡媜:這篇是在寫女性的身體,談到女性身體,我想我們這個時代對於女性的詮釋已經包藏了許多物化的危機、消費與侵略性的行為,所以現在一般正常的女性,都免不了將自己與他人比較。我對這篇作品有高度期待,而作者也表現得很好。
廖玉蕙:這篇寫得有點瑣碎,但是塑身美容本身就是瑣碎的問題,本來天下文章就有千百種寫法,沒有一定的標準。其中我很喜歡他寫到「堅強的活下去」那一段,展現了一種幽默感。她也坦承自己羨慕大胸部的人,去了好幾間藥房,想買豐胸產品。這篇文章掌握到時代的脈動,這確實是一個時代的議題。接下來是〈虎口繭〉
阿盛:〈虎口繭〉是一篇相當不錯的文章,他寫一個長在手上的繭,真正好的部分是它有延伸出去,也就是說,如果只有寫手上的繭,那麼力道會減弱很多。作者這裡也寫到心靈的繭,或者我們可以說「結」,對於兩種繭的描述也十分成熟,整篇文章的成熟度非常高,我想作者未來是有潛力在寫作方面繼續發展。
廖玉蕙:我對於他用註腳的方式覺得不妥,因為這是寫散文而不是寫論文。他是從手的繭寫到心靈的繭,我對其中有些句子感到不理解,如「說到長繭,嚴格來說在我的經驗裡並不容易,兩周的吉他為伴不能,洗衣洗碗做家事無礙,就連每日的握筆也能從容以對。」我不知道這段話的意義在哪裡?我想這句話是有問題的。
簡媜:這一篇寫的是人生的挫敗,作者用手上的傷口隱含人生的挫敗,他在當中也作了一個很好的鋪陳,這個繭既然被賦予了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意義,這個傷口癒合的部分就顯得鋪敘的不夠完整,我想這是作者可以再思考的部分。
阿盛:有關〈白袍〉這一篇,這是少數幾篇文字乾淨俐落的文章,這篇文章除了寫醫生,也寫藏在白袍底下的身體,他寫醫生在白袍底下的身體,其實與天底下的人都一樣,也會生病,也有無奈。他也自嘲曾被稱為兩光醫生,當然他所書寫出來的厚度我們是感覺的到,也就是做為醫生,面對無力狀況的感受,他很深刻地把它描寫出來。
廖玉蕙:〈白袍〉是一篇從一個女性醫生的角度來寫白袍,說原來白袍只是阻隔病菌的衣服,不過在這裡就延伸為智慧的盔甲,裡面提到醫師的等級差異,如住院醫師與主治醫師的白袍就有差別,也談到女性的問題。他將筆力集中在敘述白袍上面,寫到白袍的規格與醫院送洗的細節等等,他的手法沒有矯飾,很自然,任何一個人來看都能懂,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寫得出來。
簡媜:這篇作品我當初沒有選它,是因為它過於平實,譬如他花很多的篇幅寫他目睹白袍相關處理的細節,而這些細節我感覺是枝微末節的敘述。難道你穿白袍才是醫生,不穿白袍的時候就不是醫生嗎?我所期許作者的,是能夠從白袍進一步與醫者的精神內涵或生命作結合,我想這個部分是值得再做挖掘的。
廖玉蕙:〈軌跡〉,對於一個單親的爸爸來說,女兒要出嫁其實是很傷心的,是恨不得要把女兒留下來的,但是這位父親表現最大的愛在於,他替女兒擔心戶口沒有辦好,擔心婚姻不被承認,所以才一直催促女兒,女兒反倒希望能夠留在家裡多一點時間。這整段敘述的情感拿捏,讓我非常感動。
阿盛:在〈軌跡〉這一篇來講,它的整個架構,如剛才廖玉蕙所提到的,確實優點蠻多的,但是我發現〈傳奇〉同樣是寫父親,但是處理的反而更淡然,比較貼近生活。當然,〈軌跡〉這一篇也蠻貼近生活的,但是因為剛好這兩篇是同樣的素材,所以我個人在當初選擇的時候,我就選擇了〈傳奇〉。
簡媜:〈軌跡〉前二大段寫得太好了,文字那麼地乾淨流暢,情感那麼地真摯,跟爸爸相處之間,在清淡中呈現那麼動人的親情,可是為什麼第三段寫成那個樣子呢?第三段開始去講一些姓氏的傳承,然後又接透過語言的學習與認知,轉而又寫到台灣的移民性格,本地人跟墳墓有什麼關係,墳墓跟你的父親又有什麼關係。等到後來要結尾的時候,已經整個散掉。
阿盛:〈傳奇〉這一篇文字清清爽爽,裡頭沒有聲嘶力竭,而是平實的鋪陳,這篇作者使用白描的手法來寫親情,沒有那種濃稠、化不開的情意書寫方式,我比較過許多篇書寫親情類的作品,重複地閱讀後,才挑出這一篇的。
簡媜:〈傳奇〉的爸媽來台北跟他住的這個部分,雖然使用清淡白描的筆法,但是表現得很好;例如,他說父親煮水餃給他吃,後來父親生了病住院,水餃本身在記憶裡面形成了一個符碼,於是他只要想家,他就到餃子館叫一盤熱騰騰的餃子吃,這是很溫馨的一個部分,顯然相較之下,前面的鋪排在內容的方面就稍弱了,這是我沒有選它的原因。
廖玉蕙:我覺得〈傳奇〉這篇文章它要談的東西太多,如果要把一個人所有的一生都寫進一篇兩千字的文章裡頭,是非常難以去感動讀者的。他寫他的爸爸是一位會唱戲的、會寫東西的、會賭博的,他寫了好多種樣子的爸爸,這個爸爸突然間變成一個非常尋常的爸爸。當然,我們說爸爸本來就是尋常的,但是他對你來說總有一個特點,寫文章就是要寫出共相,父親母親愛小孩就是共相,只是所愛的方法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