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芸芸

遇到挫折，我們往往直覺地想退縮、獨善其身，但最終仍須回到群體，重複鍛鍊，方知自己是否真的學會了。



咖哩是我最愛的美食之一，還曾誇口希望天天吃。第一次跟瑜伽老師到印度，果然美夢成真，日日三餐吃香料十足的咖哩，但菜色種類不多，重複又重複，兩周後，我的腸胃已想念清粥小菜。

培訓期間，晚餐結束至九點，是研讀瑜伽哲學的時段，當我腹飽腦昏之際，一位年長許多的學姐直打呵欠，並提問：「為什麼瑜伽古書裡說的東西，一直重複又重複？」老師笑著回答：「因為我們一直忘記。」快打瞌睡的我，暗自佩服這位姐姐的直率，因為她說出了我心底的疑問，而老師的回覆也很乾脆。

瑜伽典籍所闡述的是一種哲學，梵文「哲學」的原意是「視野」，一個看待生命的視角。而人是主觀的，習慣以自我的立場作為出發點，容易執著，相對侷限。當時，我正在學習瑜伽古籍，即使幾年前似懂非懂翻閱過這些書，事隔已久，腦海裡只剩下殘缺不清的印象。但現在經老師這麼說，重複又重複的溫習、一次又一次的困難，換個角度來看，何嘗不是一種提醒？

曾與不同的瑜伽老師辦活動，我總是忙得暈頭轉向。有位夥伴主動表示願意分擔責任，我卻婉謝，對方便開玩笑地說：「跟芸芸工作真容易，事前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到場就好了！」

聽了她的話，心底五味雜陳。我與他人協力規畫的著眼點是團結力量大，但內心總覺得自己沒有對方的才能，為了彌補所短，便將諸事攬在身上，然而忙到人仰馬翻卻無人讚賞時，就會抱怨。

合作，是因為雙方各有所長，若眼睛只看到自身短處，凡事的出發點就是匱乏。就好像我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包辦大小事宜，甚至拒絕別人的援手；在付出的同時，也期待對方肯定自己的貢獻。多年數次與人合作，總是不順利，直到我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模式，才找到破解這循環的出口。

活著不可能不動，而人的行動往往參雜了自己未覺察的動機。所經歷的滯礙，是讓我們去反思調整的機緣，未曾消解的，就得重新來過。瑜伽哲學認為世間的因緣聚散是種養分，好比母牛分泌給小牛的乳汁。我們是小牛，吸吮著生命裡的各種經驗而長大，從中學習。

想起星雲大師所寫「我在眾中」：「每個人需要大眾的護持，才能生活下去。所以，『眾』，也是維護我生命、生存的力量，為了生存， 我還是接受了大眾。」

大眾的護持，未必像奶般香甜，有時更是不如己意，仍無法參透的苦澀。遇到挫折，我們往往直覺地想退縮、獨善其身，但最終仍須回到群體，重複鍛鍊，方知自己是否真的學會了。

在印度培訓打哈欠的學姐，曾在宿舍廚房煮薑黃茶。已經吃咖哩吃到膩的我，對於以又嗆又苦的薑黃而做成的茶，感到興趣缺缺，還隨口說：「這麼重口味的茶啊？」

「妳試試看，裡面加了青檸汁和蜂蜜，喝起來很爽口！」學姊直接倒了一杯給我。一喝，果真辛辣中又帶著醒神的清甜。

關於吃，味道重複又重複， 挺悶的，而重複挫折的苦，在我能夠牢牢記住自己才是問題的癥結後，開始回甘。

（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s://www.facebook.com/TWLA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