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豫馨

白髮長者穿著紅色馬球衫，在暗藍扶手椅上坐定……隨著《新天堂樂園》導演朱賽佩托納多雷（Giuseppe Tornatore）下達了開拍令，觀眾在老人頓挫有情的義大利語調相伴聲中，展開一場視與聽皆感受豐美的沉浸饗宴：這是歷時五年、橫跨歐美拍攝完成的紀錄電影《配樂大師顏尼歐》，由他本人主述、回顧，完整呈現全球最受尊崇的音樂大師顏尼歐莫利克奈（Ennio Morricone）的音樂及人生。

口哨風聲結合吉他

顏尼歐一九二八年出生於羅馬，父親是小號樂手。顏尼歐本來想要學醫來改善貧困家計，但父親認為他有家傳音樂天分，堅持送其進入音樂學院就讀，顏尼歐除專攻小號外也學習作曲，打下紮實古典樂理基礎。

畢業後他接下父親演奏工作，為了增加收入，開始替電視台編曲，由此機緣接觸到電影配樂，從一九六一年至二○二○年近六十個年頭，總共完成五百多部電影配樂，包括《新天堂樂園》、《海上鋼琴師》、《四海兄弟》、《一代宗師》、《八惡人》等名片，獲獎榮譽無數。

有趣的是，最早完成的兩部配樂電影，顏尼歐刻意借用朋友之名列為工作人員，因為他不希望別人發現出身古典音樂的他，卻為現代電影服務。之後，他接下《荒野大鏢客》，別出心裁地運用口哨、風聲結合吉他音樂打造出濃郁西部片氛圍，不僅讓片子大賣，也捧紅當時名不見經傳的演員克林伊斯威特；從此顏尼歐打開心結，成為全世界導演爭相邀約合作的音樂人，對現代電影配樂地位的提升可謂第一功臣。

據說業界流傳，只要顏尼歐經手配樂的電影，不好看的會變好看，好看的會更有看頭。出自學院，顏尼歐將古典音樂技法如賦格、對位法等靈活運用，形成獨特難以模仿的風格。同時他也十分入世，會巧妙採用生活中聲音細節入樂，一新觀影者耳目。例如《黃昏三鏢客》主題曲靈感來自土狼嚎叫聲；羅馬工人街頭擊鼓罷工的節奏，激發出《佩雷拉如是說》氣勢恢宏的主題曲；《教會》中配樂層層堆疊原住民傳統音樂、唱詩班歌曲及中古世紀經文曲，適度烘托出政教霸權擴張下的善惡衝突和信仰精神。這位創作內容不斷求新求變的大師認為，配樂不只是電影的陪襯，要能獨立存在，有著像似故事一般段落起伏，這應該就是他的配樂能深入人心，歷久不衰的重要因素吧。

顏尼歐活躍時期創作迅速接案量多，不論是史詩片、西部片、喜劇片或驚悚類型作品都難不倒他，音樂風格也可跨界古典、流行、爵士及搖滾樂等，於是有人開始質疑他並非全部親力親為，顏尼歐在片中激動反駁這個謠言。他的大兒子馬可也曾在其他訪問中表示，他父親珍惜所有的創作，即使有的電影公司預算不高，顏尼歐仍會盡心盡力工作，因為他熱愛音樂，也擁有從不間斷的冒險精神。

他是人生背景音樂

在《配樂大師顏尼歐》這部紀錄片裡，大師情感真摯知無不言，我想那是因為他對導演朱賽佩托納多雷的全然信任所致。他兩人結識三十年，托納多雷籌拍《新天堂樂園》時還是業界新人，原本顏尼歐拒絕配樂邀約，因為這是他五百部電影的第三百五十部，其實他有些倦勤了；但認真讀完劇本後顏尼歐主動聯繫願意加入，從此兩人密切合作，共事了十部電影。這對差距二十八歲的忘年之交於故事、影像與音樂相互成就，都展現了跨越時間的不朽魅力。

顏尼歐已於二○二○年七月以九十二歲高齡辭世，幸好我們能在這部紀錄電影裡細品大師的風采和音樂。托納多雷並且放入顏尼歐散落世界各地的樂檔、劇目圖像、電影片段，以及指揮演出畫面，還訪問七十多位各地頂級電影、音樂大師和藝術家，讓觀眾恍如走過五十年世界電影史。對四到六、七年級生來說，更是喚回了青春歲月……托納多雷說得沒錯，「顏尼歐是所有人的人生背景音樂，我們工作、相愛、歡笑，都少不了他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