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運良

觀自在，也觀我己在。

從山寺參佛禪修結束北返，梵音鐘鼓猶縈耳際，轆轆車程幾番彎拐顛簸，急馳而歸。雖是隨著路況上上下下震動晃盪，清明澄澈的心卻不再怕被輕易搖濁，差比當初的淆汙髒穢，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抹拭過的心靈，淨潔而且釉亮。

好友同行，一路東南西北的漫談，彼此就禪修心得交換對生命無底無止的初略參透，同時耙梳自我最不忍訴說的慘黯歲月，相互傾吐、相互寬慰、相互激勵而誠懇剖白說說心情、談談感觸、講講人生，毫無起源的就順勢跨入佛陀悟界，知道這是一段與佛結緣、跟禪續福的啟蒙歷程，而也終於修補生命裡對痛的撫慰、對傷的養療、對哭的惜憐、對心靈廢墟的重建與再造。

命運就是以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步數伎倆，得以重複它捉弄戲娛的慣性，靜悄悄的、輕聲躡步的偷襲我己一生。這段灰淡日子確實陰霾欲雨，而能安然度過困境的崎嶇黯黑，日日抄讀誦背《心經》確是一直被無形的信仰力量引領往光明處，所依賴之最魁梧、最仗義的生命支持。

長久而深情的耽溺已離開生命基調很遠了，僅有的智慧也不足以支付對生死的迷惘困惑，望不盡的遠方更還蒼茫晦沌。生命何等深邃與神祕，經師父的引介牽導而深予體識、耕讀《心經》，此生實是一種福分，更是一種歡喜。感知《心經》無須刻意謄背，順口琅琅念來，仍不免驚悸連連。向佛，那是自願心的稟受，如喜獲一種戒律的箍制，若許巨大的感動永遠不會消滅。手不斷隨喃喃誦讀而逐顆推挪琥珀念珠，一句撥一顆、一辭數一粒，粒粒顆顆句句辭辭，一遍復一遍地清誦，追索著生命中與紅塵相關的斷簡殘篇。

生命的虛筆和實寫、拉扯與推挪間，幾乎可以看見自己曾經無以名狀的欲望念想，似游絲在塵俗穿梭糾擾，不時沒入貧瘠荒蕪的軀殼心靈，又竄出偷走全部的悅喜榮興，驟然跌落生命駁坎而好生傷痕痛疤。所幸此時此刻都收束且安頓在展篇《心經》的清透深邃 ，摒除一切紛擾亂事，注目《心經》每一辭句深邃意涵的機鋒轉意，逐句推敲逐字求釋，感悟其中的博大精深、平淡幽邈，更感覺其中用生死也無法詮釋的大義大理，那種恍然頓悟就仿如循階逐級登臨大雄寶殿的森然嚴威，周遭檀煙繚繞、木魚頻叩、鐘鳴傳響，大佛寺中尊坐，朝聖者絡繹不絕的晉謁，恭謹謙誠不輕蔑褻玩而無所罣礙，如我己、如芸芸群人，敬恩懇謝於萬一。

觀自在菩薩，拈花佛陀普度眾生，我己觀、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