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爺爺好像沒有呼吸了…」大夜班交班後，護士小芊、小雯跟韓吉，到病床邊做例行查房時，小雯發現下午剛轉入安寧病房，八十八歲罹患癌症末期的劉老先生不太對勁，趕緊摸他的脈搏，卻已摸不到了。

韓吉趕緊拿機器到病房，必要時要做心跳停止的書面紀錄。測量時，她輕聲對剛從睡夢醒來的婆婆說：「婆婆，我看一下爺爺的心跳，爺爺好像狀況不太好。」

婆婆伸手摸劉爺爺後，問韓吉：「我先生睡著了吧？他是睡著了吧？」

「婆婆，量不到爺爺的心跳，我想，爺爺走了…爺爺睡得很安詳喔，是睡著離開的，沒有痛苦。」

跟劉爺爺做了六十幾年夫妻的婆婆，聽到先生剛剛過世了，並沒有突然大哭，也沒有情緒崩潰的舉動，只是嘴裡一直唸著：「是睡著了嗎？晚上十點多，妳們說他睡了，叫我也去睡，所以我就睡了。我先生是睡著了吧？」

於是護士小雯留在房裡陪著婆婆，韓吉和小芊則趕緊幫忙連絡。當韓吉撥給劉爺爺在北部鄉下的兒子時，他在半夜被電話吵醒，韓吉怕直接告訴他會嚇著他，就先說：「劉先生，你昨天在這裡陪爸爸一整天，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去，所以劉爸爸就很安心地睡了。」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我們剛剛去看劉爸爸時，他已經在睡夢中逝世了…」

劉爺爺的兒子一聽，先是一陣沉默，好久以後才問韓吉，接下來他該怎麼做。小雯說：「我想您先留在家中，等劉爺爺的遺體送回去，以免往返之間錯過了。」

當大家幫劉爺爺做好遺體護理，準備讓他返家時，劉爺爺的兒子卻在電話中告訴護士：「我現在腦筋一片空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您可以先把大廳整理布置好，然後到佛堂上香，為爸爸念經祈福。難過的話也可以哭出來，沒有關係。」

沒多久，劉爺爺的女兒匆忙趕來醫院。這時，剛來安寧病房服務沒多久的護士小雯便喚住她，想詢問處理後事的相關事項。資深護士韓吉見狀，連忙對劉爺爺的女兒說：「我覺得，妳先進去看看爸爸比較好。」

劉爺爺的女兒走進病房後，沒說一句話，倏地雙膝往病床旁地上跪倒，雙手握著爸爸的手，放聲大哭起來。

「周醫師常常說，讓家屬能夠在第一時間陪著病人走完最後一程，對著遺體痛哭、瞻仰，或協助整理遺容，讓家屬有一個徹底宣洩悲傷的『情境』，是很重要的。」韓吉跟小雯說。

「原來，臨終關懷是同時從好幾個方面一起進行的，難怪需要專業的安寧緩和醫療團隊協助完成。」

「所以安寧團隊成員，自己在身、心、靈三方面的精進，是每天的功課。唯有先充實工作人員的本職學能，才能讓病人跟家屬，得到生死兩無憾的善終照護。」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