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運良

曾在文學應用學程「現代散文選及習作」課上，給學生出題「我給自己幾樣禮」以琢磨練習散文書寫，之後品閱著繳來作業其中之陸生揚州大學周盛玨的〈禮遇人生〉，竟送給自己「一條退路」這分禮，文章這麼寫著：「青年人的勇敢好像是狐假虎威的存在，一堵南墻、一條獨木橋、一瓣破碎的心就能使他們戴上面具躲進混沌人群中。是的，青年人是頂怕犯錯的，但嘗試才是認識世界最直接的方式。我們把太多珍貴的時間用在了懷疑自己和困惑前途上，所以，我想送一條『退路』給自己。」文末還特別自勉，「這條路沒有實體，不是鋼筋與混凝土鑄成、亦不由黃土與竹篾夯實，它存在於我心中，只要知道它存在，我在認識世界時便能少一分守望而卻步，多一分積極歡欣而進取。」

人生「退路」的體悟尤為令之眼睛一亮而極其震撼欽服，文中賦予此禮物兩層意義：「退路之一是父母」，只要爸媽他們健在，無論遠方多逶迤崎嶇多不見終日，只要轉身，他們便在，我們便有家可回、有路可退；「退路之二是死亡」，當父母不在時，死亡便是命定的退路，亦是我們最終的歸宿。紛繁複雜的世界裡，抱怨與憎恨向來不是高明的生命態度，需要退路來時時刻刻提醒生命的公平性，以此踐行吾人良知與美德。其之甚是驚異讚嘆的禮物之蘊意書寫，於淺白敘述而涵義深刻裡，盡現躬身自省、惜福感恩、參透醒悟之謙意誠情，實令觸動萬千。

準此人生跋涉中後期，容有顛躓跌撞順逆，我也送自己幾條「退路」，其一「死守肉身」，知曉這是僅存最後的堡壘城池而必須堅決死守，也明暸肉身經歷艱難，更學會了向生死謙卑敬重。其次「回歸布衣」，透盡繁華風光、闖遍繽燦囂鬧，該緩一緩、讓一讓，甚至停一停，返歸自由自在的兩袖清風，一如布衣簡約寡欲，乃至歸零回到初心。其三「了然徹悟」，是否還陷在塵世泥濘、還溺於名利潭淵，或許應要恍然覺醒了，認清認錯認輸，乃至認賠認罪認命，停損至此、重新開機啟程。其四「學會孤獨」，自我是最親的知己，孤獨為伴、寂寞相隨，無須欺瞞拐騙，和我己說一輩子的真心話。最後是「懂得放下」，無論多少悲欣榮辱輸贏交集傾軋，世界依舊如常晨夕朝暮日升月落，唯有放下，進退間自有藍天晴穹。

人生豈一盤一棋一局勝負定奪，而在舉棋起落中的一思一緒一念。進，非進，退，盍退？世事去來全在飄渺意料之外，留一退路，因緣和合換千秋順履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