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名敦
近來,由於兩岸情勢緊張,課堂裡的學生也不免為此「討論」一番。
「如果真的發生了,你會上戰場嗎?」
「拜託,贏得了嗎?上去還不是當炮灰。」
「大家都像你一樣的話,那才真的完蛋!」
不知怎地,隱形的戰場已然悄悄在年輕的他們之間展開。看著他們一個個口沫橫飛地指點江山、議論國事,未來的擔憂、眼前的不安,就像午後雷雨前的黑雲,沉甸甸地壓在一座城市,也壓在每個看著新聞眉頭微蹙的台灣人心頭。
「老師,我一直以為戰爭很遙遠,應該是歷史故事裡的一段情節,沒想到它離我們這麼近。」下課後,一位男孩在離開教室前跟我這麼說。
是啊,它的腳步什麼時候走進平和生活的視野裡?是我們過於安逸,鈍化了對危險的機敏嗎?又或者,這本是歷史的常態,和平只是烽煙裡偶然一現的曇花?
《說苑‧指武》講了一個故事,王孫厲語帶警示地告訴楚文王說:「徐偃王是一位仁君,廣布仁義,周邊三十多國的諸侯都願意跟隨他。王上若不及早征伐,一旦坐大,屆時我們楚國就得稱臣了。」面對這樣的提議,楚文王很是猶豫。畢竟兩國沒有夙怨,師出無名已然不妥,更何況要征伐的對象還是一位以仁德著稱的有道之君。王孫厲看出了楚文王的擔憂,便直截了當地說:「大國打小國,強國併弱國,就像自然界弱肉強食那樣,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沒多久,楚國正式發兵攻打徐國。一向仁德服眾、不重武備的徐國在大舉入侵的楚軍面前顯得毫無招架之力。果然,徐國大敗,徐偃王在臨死前幽幽地哀嘆道:「吾賴於文德而不明武備,好行仁義之道而不知詐人之心,以至於此。」一位有道、有德的仁義之君,就這樣莫名地死於暴力,不免讓人唏噓;但最讓人感到遺憾的是,在殘酷的國際關係面前,侈談仁義、只講道德,敗亡是遲早的下場。
「居安思危」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更是國安的首要考量。但是,進一步深思,安全又該依靠什麼呢?
還記得《恐懼的總和》這部電影裡,講述了美俄雙方因為一場核爆,讓兩個軍事強權之間的全面核戰一觸即發。當然,憑藉著主角的勇氣與智慧,第三次世界大戰得以倖免,美俄之間緊張的態勢也在溝通之後趨緩。但是,除去劇情張力所需而增添的情節,關鍵時刻讓兩國罷手的,是理性在發揮作用嗎?很顯然地,答案並非如此。
《說苑‧指武》裡,孔子帶著學生登山後,要他們說說自己的志向。子路好武勇,希望自己能帶兵打仗、攻城掠地;子貢善言語,期望自己能憑著辯才,平弭齊楚的戰端。一旁默默不出聲的顏淵,在孔子的鼓勵下,終於說出自己的想法:「使天下千歲無戰鬥之患,如此則由何憤憤而擊,賜又何僊僊而使乎?」
顏淵無戰的理想確實很不實際,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或許正因我們習慣了必然要應戰的過往,才在應對未然時也如是思、如是行。回到《恐懼的總和》這部電影的最後,美俄都害怕戰爭的後果因而罷手。然而,現實裡為了讓彼此有所顧忌,我們不得不添購軍備、追加國防預算,為世界堆起一幢幢搖搖晃晃的積木樓,讓隨時坍塌的恐懼支配著你我。這樣的和平與安居,真的安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