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敏珠

那一天克里斯和我在法院，等待法院的判決。

去年寒冷的冬天，疫情已經明顯的緩慢下來。晚間天黑得早，四處人煙不見。有一天晚間八點多，我在公寓門外的走廊，隨著耳機裡的輕快音樂，上上下下漫步著。一時疏忽，我沒帶上口罩。

一位對面鄰居開門出來，到公寓大廳拿郵件，又走回去了。當他走過時，我小心翼翼的用手臂的外衣袖子，遮住鼻口，以避免任何近距離的接觸。想著大概不會再有任何人出來了吧，我繼續漫步，盡量完成一天五千步的目標。意外的，這位高大的白人鄰居又開了門，手裡拿著手機，對著遠處的我吼叫著：「我要向公寓管理員告發，你沒有戴口罩，這會造成我感染新冠病毒的風險！」

嚇了一跳，我回應說：「非常抱歉！但請放心，我和先生年紀都大了，已經打過三階段的新冠疫苗。我們非常小心，每星期做快篩，到目前為止，都是陰性。」高大白人的兩眼仍然圓睜，我繼續努力澄清：「根據我對新冠病毒的了解，請放心，在幾秒鐘交集，感染的風險，應該是很小的。」

這位白人帶著鄙視的眼神，繼續對著我大吼：「我完全不相信你所說的，你了解什麼？」

「我有生物學博士的學位。」

瞬間，這位鄰居惱羞成怒，對我吼出不堪入耳的字句，最後，大叫說：「你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lunatic）！」

太過分了！從來沒被任何人如此侮辱過，我忍不住立刻大聲反擊「你才是瘋子」！

大概是被我的反應驚嚇到了，他當著我的面，把大門砰一聲關上了。

很後悔引起了這完全不必要的衝突和侮辱。近來開槍事件頻傳，難不懷疑他持有槍枝，我有一些安全隱憂。

隔天，女兒的一位拉丁裔朋友克里斯，他也住在同一幢公寓，聽說了這事件，就自行去拜訪了這位白人鄰居。

「聽說，你和對面的女士鄰居有些衝突，喊她是個瘋子。她是我的朋友，你可不可以和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這樣無禮嗎？」

克里斯有六尺高及非常壯大的身驅，職業是美式足球助理教練。白人馬上開始對克里斯謾罵，用許多種族侮辱的字眼，克里斯很明智的一直保持冷靜，仍是繼續要求解釋。最後白人說：「你對我造成威脅了，我要叫警察來！」

警察來了，做了筆錄，白人鄰居正式向警察要求執行「限制令」，不准許克里斯「接近他的住家」。

兩天之後，雙方上法庭。法官最後的判決說：「法庭完全沒有法定的根據來做這種限制令。也就是說，從證詞的判斷，克里斯並沒有任何動機，去做任何動作，或者說出侮辱字眼去威脅到他人。」法官撤消了白人鄰居對克里斯的限制令。

那日離開法院，克里斯和我雙手對拍一下，但我們知道，這一役的勝利是短暫的。就像前一陣子橘郡長老教會的槍聲，有同胞應聲倒下。在這個國家，卸下口罩後，不同的族群，仍隔著一層紗，需要時間，去慢慢認識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