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珮

非洲坦尚尼亞的叢林裡，我原有個溫暖的家。兩周歲那年，被那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給利誘到美國東海岸的BronxZoo來，他們用鐵柵欄把我圍堵起來，剝奪我的自由，侷限我在一小塊坡地上活動，挖個小山洞，供奉些頑石想叫我點頭。他們每天定時餵我食，教我乖乖地娛樂群眾……從此，我不再縱橫捭闔、唯我獨尊了，鎮日懨懨寡歡不說，還被人指指點點，拿不準是冷潮熱諷，甚或嬉笑怒罵哩！

「大人啊！冤枉！」你說我怎生快活得起來？

情緒直直落，只好繃緊一張臉，來來回回踱方步，搖搖頭，甩甩尾，不把生活當作那檔事兒。　　

唉！「虎落平陽被犬欺」呀！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可得把心裡話掏個明白說出來：

我最喜歡的綽號是──「虎賁」，那暗喻勇士，一如「虎將」，無比的威武；我也中意人們為我所作的簡介：食肉類猛獸，形像貓，身長五、六尺，皮毛黃褐色而雜黑條紋，如緞子般油亮，性殘狠，力勇猛，嗜吃人畜──這種嚴酷的批判，我不介意，我本來就有缺點。只是我搞不懂，何以要影射我去譏笑人的「虎牙」難看，卻又反過來讚美我「虎頭虎腦」高人一等，簡直是雙重人格嘛！　　

卿本佳人，「卿」者「虎」也。不管你稱我「臥虎」或「伏虎」，甚至「市虎」﹑「猛虎」都行。君不見「龍行虎步」，仰仗的正是我的四平八穩、落落大方；「龍蟠虎踞」地勢險要，大家趨之若鶩。然而物極必反，有褒就有貶。「虎狼猖獗」必定民不聊生；「虎尾春冰」就避之唯恐不及了。咎由自取，這可不能怪我。　　

中國古書《周易‧乾卦（上）》說的：「雲從龍，風從虎。」好一個「龍虎風雲」！虎嘯則風生，英雄賢士的奮發乘勢而起；就連英國人虎克也借用我的芳名發明了「虎克定律」──這物理學名詞，指出彈性體在彈性限度之內，無論何種變形，其量皆與所受外力的大小成正比例。想想，我的「虎子虎孫」嘉惠後學者也不淺哇！

提起我的彈性，可真無人能比。「龍騰虎躍」、「虎奔千里」、「虎下披靡」，當我馳騁疆野時的「虎虎生風」、「如虎添翼」、「虎嘯猿啼」、「虎虎有生氣」，誰敢不稱臣？「萬獸之王」的封號，我卻之不恭，受之無愧。稱許人「虎背熊腰」，鼓舞人做個「虎士虎臣」，算你聰明。

借助於「虎帳談兵」，來個「虎膽妙算」，包準戰無不勝。有謂「初生之犢不怕虎」，正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俚諺。這種冒險犯難的精神，值得鼓勵。而「虎瘦雄心在」，人窮有志氣，人老壯懷不減，硬是要得！只是勸你在「虎穴龍潭」跨「虎口」的當口，必須步步為營，謹慎小心；否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虎口拔牙」並不是件好玩的事兒。乖乖！我只能暗禱你「虎口餘生」，幸運免除「虎口之厄」囉！

「虎毒不食子」，我也有我溫馴的一面，有圖為證，讓我「秀」給你看吧──我在打坐、休憩的時候，風度之翩翩，一派溫文儒雅、威儀堂堂的模樣兒，人不擾我，我不侵人，誰不愛憐？

不過，要是你不知自愛、不自量力，想「與虎謀皮」，那麼，對不起，休怪我逞「虎威」，額頭上那個註冊商標「王」字馬上就向你張牙舞爪了！

當今社會上充斥著一撮大話唬爛、光說不練的小人，套句台客語：「虎爛」，不啻當頭棒喝！我也不在乎我醜陋的一面。誰敢冒「捋虎鬚」之險，在我「老虎頭上動土」，我絕不會客氣，保證當場翻臉，叫你好看！

一般人都視我為「豺狼虎豹」，「似狼似虎」地將我打入「虎狼之國」，形容我為「虎兕出柙」，就像「虎入羊群」、鷹來雞柵一般，肆意劫掠，沒人敢擋。說什麼「虎視鷹瞵」、「虎飽鴟咽」，把我說得一文不值。其實，我沒那麼壞。我只是看不慣「虎頭蛇尾」、「馬馬虎虎」的人；厭惡「前怕狼後怕虎」、「勢成騎虎」之徒；不齒「狐假虎威」、「為虎作倀」之輩。

這些假借我名義，利用我形象招搖撞騙、為非作歹的小嘍囉們，實在不要臉！還有一種殘暴的人，雖著衣冠卻魚肉良民的，稱之為「虎而冠」、「虎翼吏」，形同衣冠禽獸，還美其名曰「虎死留皮人留名」地作賤自己，簡直令我氣炸！

尤有甚者，尸其位而謀其利，倚仗權勢，中飽私囊的貪官，東窗事發後，還在那兒「顧盼似虎」、嘲弄司法的庸君，硬拗加善變，瞎掰跟亂搞，無恥到了極點，形同「苛政猛於虎」，更叫我「虎視眈眈」、咬牙切齒了！

嗚呼！這輩子我註定要終老他鄉了。但，千萬別為我掉淚，請仔細再端詳我這幀「福虎之相」──似已參悟禪定，願與人為善。

壬寅虎年，「成語即興」之作，祝願國泰民安，天下太平，人間多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