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佳
婆婆沒上過學,不識字,她的所見所聞全是婚前在父親柑仔店幫忙,與客人接觸自學而來的。
剛結婚寒暑假返鄉省親時,我說的台北腔又不甚輪轉的台語,她常有聽沒有懂,而她講的帶俚俗諺語的話,我更是一頭霧水,只能靠老公居中翻譯。聽幾次之後我發覺,婆婆說話精闢,善用俚語敘事,幾句話即可概括全貌,有一語切中重點的功力,有沒有上過學根本不礙她與鄰居溝通,村裡的婆媽們推崇她明理,喜歡找她閒聊問事情,但我更佩服她與生俱來的學習能力。
老公上有二兄下有三妹,我很奇怪他怎會與他二哥相差八歲。有次和婆婆聊天,她提到老公其實排行第五,他有三哥、四哥,可惜這兩個哥哥在二、三歲大即夭折。當時是二戰末期,家裏窮,孩子生病無法即時就醫,先後走了。不過走後卻幫她帶來一兒三女,長大後都很孝順,兩個與她無緣的兒子懂得回報母親,她很感恩。說這些話時,她臉色平和,嘴角帶笑意,凝視屋外玉米田,彷彿看見兩個兒子正在那兒嬉遊,婆婆就是這麼樂觀知足。
婚後五年我們買房子,婆婆交代老公以靠近我工作地點為考慮首選,減少我上下班舟車勞頓的奔波辛苦。以往每個月給她的孝親費,她一毛沒花全存下來,悉數還給我們當頭期款,我感動又感激,慶幸自己能遇到一位處處替晚輩著想的長者。
婆婆晚年深受洗腎之苦,但她表現得極為堅強,從不怨天尤人,確實遵照醫囑,不隨便亂吃補品或來路不明的藥。每回洗腎大約需兩小時,她要老公幫忙買電子念佛機,整個療程中放在枕邊,她說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好像睡了場舒適的午覺,非常有安眠效果,護士小姐誇她都不需太操心照護,是最配合的患者。
八十五歲那年,婆婆卸下生命重擔回歸自然,我們照她遺囑,以佛教儀式誦經超度她上極樂西天。雖然我與她相處僅二十多年,但她慈悲開明的處世風格,已為我建立日後當婆婆的典範,媽!謝謝!永遠懷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