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尼．史密斯 譯／鄭清榮

有些人似乎比別人擁有更多愛，但這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把愛投入特定的對象或人物而模糊了愛。



在專業照護的領域中，所有的學習都只是為了輔助療癒的過程。當財務吃緊、預算刪減、生產力掛帥，而功能也要合乎經濟時，安寧工作人員與病人建立關係的時間有限，關懷時間也變少了。「細膩照護」減少了，因為它無法量化。我們可以算清楚要給病人多少顆藥丸，但是卻無法衡量我們付出的愛心對病人產生了多少效果。愛心減少了，而藥丸不變。可是，對病人而言，這兩者都是需要的。

我們很容易認為，一個東西只有在看得見時才是重要的，而且我們的活動、思想，以及所完成的工作，都是意志力與控制力所展現的功能，是我們有意識地帶著某種意圖和目的，去執行這些工作的。我們可以清楚看見這些，可是，看不見的東西，例如愛，則有一個更深邃、更根本的源頭，它不是源自我們的自我。愛，沒有目的，也沒有意圖，博愛不可能用意志來引導。當行動出於自我時，這種愛心便具有特定的意圖，如此會扼殺了愛。

我們相信自我，甚過相信愛，因為愛在我們所做工作的功能上較不顯著。這是很諷刺的，愛是我們讓關懷照護活動得以成功的真正力量，可是卻很少受到重視。自我不斷追尋愛，但是只發現了愛的對象。自我抓到音樂、詩歌、人物和觀念，自我抓住了愛的各種表現形式，而拒絕接受愛基本上是沒有形式的。其實愛的真正力量，並不存在於任何特定的地方。愛無法被掌握、無法被抓住、無法被擁有、無法被發現，愛是平等開放給所有人。

自我喜歡用愛做一些事，喜歡把愛拿來使用。我們對為愛而愛比較不感興趣，而比較喜歡唱歌、寫詩、作畫、做紀念品等，這些都可以冠上自己的名字。我們以愛之名製造的東西愈多，就有愈多的愛可能被取代。我們製造可以看得見的東西愈多，所能擁有的就愈多，並將這些東西都納入自己的勢力影響範圍內。於是，自我就靠著這些被創造出來的東西，當作我們具有愛的能力的永久證據。

然而，想擁有愛就像想擁有空氣一樣，因為愛是無限的，無法被裝起來，它平等地開放給每一個人。有些人似乎比別人擁有更多愛，但這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把愛投入特定的對象或人物而模糊了愛。當我們遇到這種人時，他們的自由心靈，也會回饋我們，讓我們的心也獲得自由，而且我們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感覺很美好。但是，我們應該永遠記得，我們所接觸到的，是本來就已經存在我們內在的東西。這些老師只是鏡子，讓我們看到了自己。

舞出生命的本質

莫琳是一位罹患肺癌、臨終的八十歲老婦人，住在女兒的家裡接受安寧照護。在接受安寧照護之前，她是一位獨立自主的人，拒絕一切的治療，並決定以自己的方式面對死亡。莫琳在先生過世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每逢星期六晚上都會和先生去跳舞。就在她過世之前的那個星期六夜晚，已經半昏迷狀態的莫琳請求說：「我能不能再跳一次舞？」她的女兒回答：「當然可以呀！」於是，莫琳開始揮動雙手，好像在跳舞似的，並說：「喔，我的腳好累！」她的女兒注意到母親很疲倦了，於是說道：「媽媽，你暫停，休息一下吧！」莫琳放輕鬆後，就陷入了無意識狀態。

莫琳過世後，她的子女們談論起她生前的種種，其中一位指出，母親希望最後的日子在病房中度過，而不願死在家裡。聽到這一句話，有一位孫女問道：「如果那樣，誰會允許祖母跳舞呢？」

我們都在尋找一種跳舞的方法，跳舞代表著無拘無束的精神，心靈輕鬆自在。人生在世，短暫數十寒暑，為何只想擁有和占有？生命很少提供永久的價值，生命的本質即是改變與轉化，為什麼不學學跳舞呢？

正如春天來了，花苞總會綻放出美麗的花朵；秋天到了，秋風總會翻過山頂落入山谷。我們伸手觸摸花朵，不久，花朵已在手中瞬間枯萎，一切生命的流轉，風貌不斷地更新，唯獨愛永遠不變。距離道別人生的最後時刻，只有短暫的時間，也許我們真正有時間做的事就是愛，就是跳舞啊。

我的朋友連恩過世前的那個晚上，用盡力氣走到樓下找太太和孩子。就在客廳，他和太太跳起舞來，並擁抱孩子。隔天早上，當他半昏迷地躺在家人的身邊時，他勉力轉身朝向窗戶，讓臉龐沐浴在晨光之中。五分鐘後，他過世了，進入了心靈深處。

（摘自《生死習題：人生最後的必修課》，法鼓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羅尼‧史密斯（Rodney Smith）

曾在緬甸追隨馬哈希尊者（Mahasi Sayadaw）剃度出家，之後前往泰國的「解脫自在園」（Suan Mokkh）追隨佛使比丘（Ajahn Buddhadasa）修行了三年。1983年還俗之後，成為安寧病房的專職工作人員，並於全美國指導內觀禪修。

羅尼全心投入安寧療護領域中各種不同的工作，為全職的禪修老師，舉辦禪修課程、禪修營，並提供心靈諮商。他是麻州巴瑞市「內觀禪修社」 （Meditation Society）的資深指導老師，亦是西雅圖「內觀禪修社」的創辦人之一與指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