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鈞堯
父親講古很有畫面,與羅智強父母難分高下。主編《幼獅文藝》時,羅應邀寫大陳島風土民情專欄,還原日本侵略以迄遷徙台灣的打拚,集結為《靠岸》散文集,情節動人,我調侃他,有記憶好的父母真好,「你只要負責記錄整理就可以了。」
父親描述能力強,當年搖櫓駕小舟,到廈門販售農產,邊划槳、還必須邊舀水,免得船沉了。父親描繪精細兼比手畫腳,彷彿看著昨天日曆。
二○○六年八月,第一次假小三通到廈門。執意走這一遭,一是節省經費,另是踏上隱匿五十年的水路,溫習先祖走看的風景。這景致,在敘述中披上時間靜默的外衣,沒有莊稼漢拚搏的血汗,多了悠遊愜意。
金、廈都講閩南話,腔調毫無差別,才下船,就有操金門腔口音的司機問我,欲去陀位?碼頭附近商圈恍如西門町,同行朋友不時認出逛街人潮裡的同鄉。廈門在清末列入通商港口,廈門大學且躋身十大名校,島上豪廈環立,富庶繁華。金門,本可以走上廈門的模式發展,一如歷史沿革,兩門相望、共榮,受戰爭阻礙,一是城、另者成為鄉。廈門的光,依稀金門的暗。
這些年愈發感受暗的美好。它有種幽幽情思,於是下榻民宿,入夜後都在找開關,關掉燈火。
不懂水性,母親對一家子的叮囑都是不要靠近水湄,而駕過小船、開過漁船的父親,不會游泳真是出乎意料,「不要落海就好了。」父親說得天經地義,換來我的不可思議,「啊」的一聲後,我的追索忽然暗暝。
這是我佩服羅智強的地方。他擅長在暗了以後,再掌好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