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含氤

纓子跟我說：「這手串不值錢的，就覺得妳戴這種合適。」

那是她親手編的，說是要給我當生日禮物。半個月前從上海寄出，以為走的是空運，沒料到是海路。她在那頭緊緊追蹤包裹行程，我在這裡也時時留意報關通知。

收到那日，可驚喜了，禮物外是一層又一層的緩衝材，像極了套疊的俄羅斯娃娃，包得嚴嚴實實，將紙盒塞得一點間隙也沒有。沒有間隙表示不怕摔，可見她的細心，單就這包裹的工夫，不知就費了多少時間。

我是認識她之後才知道所謂的姊妹情誼，就是那種很親很親，小到生活上枝微末節的零碎細瑣，大到對未來宏闊的遠程抱負，什麼都可以說，說了也不怕對方鄙夷嘲笑的那種親。我沒有同胞姊妹，長大後就算有些談得來的女性朋友，也大多禮貌客氣而少有親暱，因此特別羨慕有姊妹的人，買件衣服，買本筆記這些細碎小事都能互相討論，互相商量。我認識一對十多歲的姊妹，她們的相處模式就讓我很欣羨，比方說妹妹長了顆青春痘，姊姊教她如何護理，或是妹妹想吃消夜，會央求姊姊做……

而我跟她，似乎就可以這樣說瑣碎。前些時候，她知道我穿了耳洞，傳了注意事項給我，叮嚀我要小心選擇耳環材質才不會過敏，特別要小心碰水呀等等。說到這耳洞，還是她慫恿我去的。我說，別人十七八歲就打了，我這年紀去跟年輕人湊什麼熱鬧？但那時心裡一直有個聲音要我嘗試一回，想要知道這件讓女孩子們在年輕時就做的事是怎麼樣子的。於是找了一天，鼓起什麼都不懂的勇氣就去打了。我跟她說：「如果妳在台灣，我就找妳相陪，給我壯壯膽。」

一個人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平凡庸常，如同色調黯淡的照片，突然有人，或有件事出現，就有了反差。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認識她，我覺得我的生活突然亮麗了起來，也女性化起來，就好像將我年少時沒有姊妹一起逛街，一起吵吵嚷嚷的缺憾，全都補足了。

最早是她傳了手串照片給我，我說我很喜歡這種風格的物件。

編織手串需要好的審美，比如顏色要相互映襯，又不顯突兀；材料質感要和諧互補，又要有所分野；編繩扣結也需鬆緊合當分寸拿捏……總之方方面面都得設想周到，這其中的各項細節無一不是經驗與功夫的累積。她每編好一些就拍照給我，我看那樣式，有的古雅清逸，有的現代摩登，有的柔和精緻，有的粗獷豪放，風格多變，但都美得有神采，有韻致，一如她的攝影。我看得饞，跟她說：「妳放淘寶吧，這樣我就可以下單買來戴了。」

她曾做過幾年淘寶，但現在編的手串都不賣了，只送給朋友。她還說早年就是為了要將網售的物件拍得好看，才認真學攝影的。沒想到如今這攝影成了她最大的優勢。

她編的手串實在太美，我興起了想學的念想。跟她說：下次到上海找她學手藝。但她並沒有等我去上海，幾日後就用手機拍了幾個短影片，認認真真地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教我打金剛結，並跟我說明每一種繩子的優缺點。只是我這雙手實在笨拙，編不出這樣繁複的結，對於線材種類也萬分陌生，只能將這希望寄託給未知的將來，讓她手把手地親自教我。

實在太喜歡她的手串了，因此當她說要郵寄來台北，我也就直率不客氣地坦然接受。她說：「送東西給喜歡的人，讓人特別的滿足。」

而當我拆開她送我的禮物後，她又一一地跟我介紹每一種材質，像是椰殼、琉璃、蜜蠟、星月菩提……於我而言，這些都是其次，讓我內心震動不已的，是從沒有人如此用心地為我做過這些事，所以這份禮物背後的心意，彌足珍貴。

每一個人都有吸引他人接近的能量，自己散發出什麼頻率，就會吸引同頻的人。大概也是因為我倆處世三觀很投契，生命的質地又相似，談話也都直來直往不偽飾，沒有城府，沒有心機，因此相處起來格外舒坦，彷彿不只今生才相識。

「我待妳好，只是因為我喜歡妳。」我想，我們都是以這樣的心思對待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