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魚

我的父親是「北漂族」，年輕時盼望著在異鄉落地生根，年老時總想著倦鳥歸巢回故里。每隔一段時間，如同返校日，父親總會安排返家行程並和母親簡短交代：「明天老樣子，113號。」

我從來不知，也從未想要去弄清楚這個「神祕代號」所代表的意義，直到那一天。

因應疫情，公司重新調整工作班表以避開通勤人潮。那天，我依著新排定的時間表出門，一打開大門，就看到父親揹著背包、蹲在地上緩緩穿著鞋。我突然想起，昨日似乎聽到母親交代著父親外面不安全，明天早點回家。

「今天是返鄉日。」我正這麼想時，父親突然站起並驚呼著：「糟糕，要趕不上火車了！」

「阿爸搭幾點的火車？」我問。

「八點十七分……」父親說。

低頭一看，手錶正指向八點十分，我看著眼前躊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的父親，突然明白，原來父親想趁著還允許移動時，回鄉探望臥床已久的大伯，但又擔心無法順利趕上火車。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迅速抓起禮物、揹起背包，拉起父親的手說：「阿爸，別擔心！我們一定趕得上，大伯正等著你回去看他。」

就這樣，我拉著父親的手開始往前奔跑，穿越一條巷子，闖過三個黃燈，撞到許多行人，在月台人員關切下：「先生，把口罩戴好！」我們一股作氣衝進車廂、找到座位，氣喘吁吁坐下時，傳來列車長的廣播聲：「您好，歡迎搭乘113號列車，本班車由基隆出發……」

那天晚上，母親狠狠地訓了我一頓，責怪我硬拖著患有心臟疾病的老父奔跑，趕不上火車就換票搭下一班，總比出意外好……我一面聽著一面檢討自己，心想，若真的發生什麼意外該怎麼辦？我又如何擔待得起這樣的意外，腦中浮現許多畫面……

轉頭想和父親鄭重道歉，沒想到，父親微笑著對我眨了眨眼，一句話也沒說。倏地我紅了眼眶，除了感激父親原諒如此莽撞的我，更感恩得到夢寐以求、專屬於我們父女倆的「革命情感」。是的，我終於得到北漂父親的愛禮，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