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魚　

印象中，一向寡言的父親只要喝了酒，話匣子一開，總愛說孩提的他每天在老家荔枝樹上，看著長子兼長孫的大哥，腳不沾地由傭人揹著上學的風光故事。

小時候的我，似懂非懂，但每聽一次總揣想著「荔枝樹上偷望的老爸，到底有著怎樣的心情呢？」

多年後，得知年歲已高又被判定罹患失智症的大伯父，堅持不住療養院選擇在家休養，照顧重擔全落在大伯母身上，我除了完全無法理解這樣殘忍決定背後的理由，心裡也忍不住嚴苛批評「這位家鄉任性的公子哥，到底何時才能『長大』體貼親人呢？」

直到農曆年，偶然觀看公視《當失智症醫生，得了失智症》紀錄片，看到罹患失智症的長谷川醫生，微弱但堅定拒絕獨居於他曾振臂疾呼、鼓勵失智者入住的照護機構，只因他覺得「住在那裡的他不是他」的片段時，我突然想到大伯父，那一瞬間，似乎可以理解一向溫順的他，從小到大受人「呵護備至」，為了回應「關愛」，終其一生聽從長輩安排，從未離開家鄉一步，直到晚年，終於透過對自己的理解，勇敢執意在熟悉宅院終老一生……這個決定，無可厚非，卻也讓人心疼。

因為理解，我終能寬容，尊重大伯父的決定；也寬容了曾一直為荔枝樹上寂寞父親「抱不平」而苛責大伯父的我，放下苛責，我在想，或許，當年樹上的男孩，真正看在眼眸中的，是蔚藍寬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