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景新
鼻子嗅聞那辨識度極高的氣息,便知人抵北投。
冉冉飄起的白色煙霧,替浴池塗上了不知身在何處的迷離之感;忽地,一名貌似五六歲的男孩因地滑不免有些踉蹌地跑進大眾浴池,一位看似父親的男子尾隨而至。這畫面,一瞬帶我回那年父親與我的溫泉鄉剪影。
當我和繼兄仍小,父親的野狼125機車仍堪載我們同家母一家四口出遊或採買。父親主外,常載母親、我或偶載繼兄,兩人一組至國軍福利社與龍門菜市;歸途,野狼後座一條黑色皮帶五花大綁著一車蔬果日用,一家子,也似給野狼餵養大了一樣。
遺憾的是,當我們愈大,繼兄國中又就近住到外婆家,與父同騎乘野狼也就益發不可能了。這時的組合多是父親載我,自三重一路往北攀越山路,不到北投不停車。彼時溫泉鄉流行隨報附贈折抵券,父親大多攜券自己去,偶爾攜眷帶我,父子共泡雙人湯屋。
父親也似外公,入浴洗澡前必先以他們濡溼的指頭輕點我胸口試水溫,點出合宜的溫度。老父幼子共處池中,被氤氳飄起的白色煙霧包圍,聊過什麼話題已不復憶記,倒是忘不掉回程後座緊抱父親,他身上那不曾淡退的硫磺味,也像是我們的共味。
北投依舊是人潮紛至沓來的溫泉鄉,泉水依舊溫熱,而那駛野狼載我洗浴雙人湯屋的父親,永遠外出後,以一盆灰的姿態別住樹林。我仍站成盼與望的姿勢,等待日常不經意的神似片刻襲來,以驚喜與思念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