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名敦
「紙上談兵」的故事,相信大家都很熟悉。
小時候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時,令我大為震驚的,並非趙括有多蠢、多麼不切實際,而是我打了個寒顫,默默的在心底問了一句:「坑殺四十萬人?我的媽啊。」
當然,後代的考證與考古證據都不支持「坑殺四十萬人」的說法,但姑且打個對折,二十萬人被活埋也夠嚇人吧!於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戰國印象就這麼烙印在我腦海。
不過,血流成河的可不止在戰場上。
朝堂,是另一凶險的戰場。話語的詞鋒、滿腹的機關、君臣的較量,時時刻刻在真實的歷史上演。身處當代的謀士、說客,哪怕再雄才大略,哪怕志比天高,都得先學會在這深不見底的政治漩渦裡當隻鴨子,賣力的從容划過。否則,邦還來不及興或喪前,自己就刀鋸加身、鼎鑊在側了。
《戰國策‧趙策‧趙太后新用事》就記錄了一則深諳水性、論辯高明的「左師老鴨」故事。
趙惠文王時期的趙國,在一幫能臣武將如藺相如、廉頗、趙奢、李牧等人的協助下,一度國力強大。然而,趙惠文王死後,年幼的趙孝成王即位,大權實際落在趙太后手裡。比鄰而居的秦國一聽到這消息,立刻揮軍攻趙。儘管趙太后也算看過風浪的人,但面對虎狼之師的秦軍,她不免擔憂,便派人向齊國討救兵。齊國爽快答應,條件也很簡單:「拿你趙太后的小兒子作為人質。」
可惜的是,趙太后最寶貝這個小兒子了。她二話不說,立刻拒絕,無論朝中大臣怎麼勸諫都無果。趙太后或許被勸煩了,她明白的告訴身邊的人:再膽敢勸我把兒子送出去的,「老婦必唾其面」。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趙國上下也就摸摸鼻子,各自三緘其口。不過,勸諫的話是堵住了,但秦軍絲毫沒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大家雖然都不說,但仍盼著太后能夠回心轉意,引齊兵來解圍。
此時,左師觸龍求見太后。太后一聽有人求見,才剛鬆懈的戒備和不滿旋又武裝起來,沒好臉色給左師觸龍。左師早有準備,對太后的冷言冷語毫不介懷,一上前便是個低姿態、話家常的模樣,一會兒關心太后身體,一會兒嘮嘮叨叨自己的養身之道。幾個回合下來,面冷的太后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似乎錯怪了眼前的老臣。
「老臣今日前來,有個不情之請,想為我最疼的小兒子求個宮中護衛的官職,還請太后恩准。」趙太后一聽左師居然是來求人情的,不僅疑慮盡釋,還對眼前的這個慈父多了分親切感。應允了左師的請求後,太后好奇追問道:「一個男人難道也會對小兒子偏心嗎?」左師答道:「當然啊,男人比女人更偏心。」
這一句簡單的話,在趙太后的心裡捲起千層浪。她可是為了自己的小兒子而甘冒趙國之大不韙,誰又能比她更憐愛小兒子。於是,太后心有戚戚焉的對左師笑了笑說:「你不懂,女人那才疼小兒子呢。」
至此,太后的小兒子攻防戰堡壘已全面潰敗,落入左師精心設計「人情」圈套的太后,預約了言聽計從的結局。
回顧這場戰局,左師心戰的技巧高明,令人佩服,從找話題、口吻語氣、表現反應,無一不在「情」字上打轉,穩穩當當的為歷史示範了一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辯論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