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斌

新冠肺炎肆虐將近兩年，為了全家安康，不禍及他人，這些日子總關在家，起碼關在國內。「出國」二字彷彿天邊一朵雲，藍天白雲近在眼前，眨眼又消散，老觸不到邊。縮到今年「旅遊泡泡」總算有些眉目，可惜我有的只有壓縮至極的時間表與無法進行彎繞思考的小腦袋瓜，複雜的旅遊泡泡終是與自己無緣，不如沉浸過去消磨回憶。

回憶之所以美，是因為回憶不再更新替換，陳舊最美，遺忘缺角將以美麗想像填補，回憶之美亙古永存，只會削減，不會消散。

在乖乖待於國內已逾五百六十天的今日，我打開資料夾一 一檢視過往──那是二○二○年一月與旅行團出遊柬埔寨的點點滴滴，吳哥窟五天六夜的緊密行程在智慧型手機輕薄機體記錄下以最鮮豔色彩完整捕捉。

寶劍寺、塔普倫神廟、巴肯寺、涅槃宮、變身塔……所有回憶隨一張張照片一件件翻起。想起的多半是那些美的，忘卻富饒古文明引起列強侵占的權力濫觴。

睹物思情，思濫情，當年旅遊業蓬勃發展得以恣意挑選旅行國度之濫情。思熱情，年少輕狂不須瞻前顧後之熱情。思痴情，對絢爛古文明流連忘返之痴情。旅遊不就是展現生而為人情深義重一面的最佳途徑？

當資料夾來到屬於女皇宮的點滴，我想起導遊提及的神話。一隻惡魔巧詐騙得梵天賜福，梵天賜予他永生之軀；他不會死於白天亦不會死於黑夜，不會死於室內也不會死於室外，不會死於大地也不會死於天空，不會被天神殺死亦不會被凡人殺死，更不會被任何武器殺死。

獲得不死祝福的惡魔愈漸驕傲，他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然而他終究被殺死了，被毗溼奴化身的獅人殺死。獲得「全方位死亡免疫」、就連「絕命終結站死神」都無法想出死法的惡魔究竟能如何被毗溼奴殺死？

辦法終究是想出來的！毗溼奴在日夜交替的黃昏與惡魔扭打於門檻，那非室內又非室外的微妙空間破除梵天祝福。毗溼奴將惡魔綁在自己膝上，非完神又非人而是野獸的獅人以尖銳指甲了結惡魔性命。

吳哥王朝信奉印度教，神話繁多；阿修羅大戰修羅、乳海翻騰、捨棄美貌的仙女……千年神話一筆一刀刻於石磚，神族引領的天地異變於我遠不及門檻之鬥來得震撼。

台灣門檻窄短，一般住宅的門檻約莫五公分上下，門檻之戰難以發生在台灣。然而這場惡鬥倘若發生於台灣又會是何種光景？五公分大戰場，參戰者個個化身身輕如燕做掌中舞的趙飛燕，金雞獨立，蜻蜓點水，風光只限一瞬，兩位參賽者必須先站穩腳步，不讓自己離開五公分門檻以免摔得鼻青臉腫。

如果這兩名生死對決的參賽者身型與趙飛燕無緣而是能參加健美比賽的彪形大漢，流傳千年的傳奇神話或許又將變調；導播如是說──左方衛冕者使出畢生修習的金鐘罩鐵布衫，右方挑戰者舉起獅爪手，雙方信心滿滿站上擂台。衛冕者率先出拳，沒想到拳風令自己踉蹌，他趕忙穩住下盤。挑戰者見機不可失立刻來計掃堂腿，卻不慎差點摔下擂台……

天師收妖，不是天賦才能的一方之師，是「天兵」之師。武松打虎，出門打虎卻先踩到褲腳摔斷臂膀……所有條件不變，不過改變門檻寬度，神話立即變成笑話。

我驀然頓悟。旅遊享受的不只是情深義重，更多是沉浸於異於己身的獨特文化，透過異地經驗與差異性讓自己作深層省思，提醒自己珍惜所擁有的，才能讓未知更加絢麗燦爛。

賞閱一張張照片終於來到尾聲，我點選資料夾右側的關閉按鈕。唉，望國泰民安，望你我康健，望疫情早些結束，關久了實在想出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