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爸

算算，有數十年沒嘗過見過番薯糖了。

那一天在街頭遇上一個小攤子，一根根細細小小的番薯在麥芽糖的熱鍋裡翻騰，濃郁香甜的味道四溢散出，最後撈起放涼，就是透亮金黃、如玉般溫潤的番薯糖了。它們被高高堆起，圍成一座令人垂涎欲滴的黃金小山，在昏黃燈泡的照耀中閃閃亮亮，散發出童年夢想中甜蜜蜜的滋味。

在童年的記憶中，那是只有過年時，在南部老家的老戲院廣場前，才能享受到的味道。那時還年幼的我，會為了要吃一根番薯糖或一支糖人而左右為難。

數十年後，我站在街頭的小攤旁靜靜看著，忽然間，所有童年時過新年的記憶細節，都隨著那熱鍋裡牽出的細細糖絲，沾黏著，發亮著，和番薯的甜蜜糾纏在一起，在腦海中翻騰，像是黑白電影，一幕幕閃過眼前。我像是出神似地，彷彿能很真實地見到小時候自己，就穿著家人新買的小學制服。平整的新制服被老媽燙得平平整整，還有一些殘留肥皂水被熨過所散發出的特有味道。

我就那樣傻傻愣愣地站在賣番薯糖的攤子前，那是路邊眾多小攤的其中一個，神情迷惑地盯著番薯糖從小熱鍋中撈起，然後用一根竹籤插上，再將另一端插入攤子前方的木架上。那一根根讓我暗中不斷吞嚥口水、金黃透亮的甜膩番薯糖，是我口袋裡僅有的幾塊壓歲錢最大的誘惑來源。

那時的我，環顧四周，還有許多好吃的攤子都是我想嘗一嘗的，紅包裡的幾塊錢壓歲錢根本不足以完全實現我的心願。新年那幾天，除了撒上香菜和花生粉的粽子，還有醃在糖水中軟軟甜甜的芭樂，以及幾碗上面灑滿松的筒仔米糕，除此之外，讓我心心念念的還有那畫糖人的滋味。

當我站在番薯糖攤子前時，總忍不住會轉頭瞧瞧對街那畫糖人的攤子，也是將各種糖人插滿在攤子前的木架上，迎風招展似地，孫悟空在向我招手，騎馬的關公也在向我招手，風情萬種地招攬著所有人的眼睛，以及我那難以抉擇的心。也許，我該放棄那有著美滋滋糖水的芭樂，而同時擁有一支番薯糖與孫悟空。

兒時的新年，就是這樣匆匆過去的。一轉身，數十年也就這樣過去了。

那一天，我失魂般站在攤子前良久，對年少就在外流浪漂泊的我來說，番薯糖依然如童年時那樣深深誘惑著我，然而如今一身歲月，已經不適合多吃這甜美誘人的番薯糖了，我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去抵擋。

許久許久，等轉頭離開後，才發覺心跟眼是酸又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