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珊

字，人人會讀，但寫字成文，不是件輕易的事。張愛玲驚才絕豔，但下筆寫文章，同樣不輕鬆。曾經在雜誌社舉辦的「《傳奇》集評茶會記」上，譚惟翰問張愛玲的好友炎櫻，張愛玲的寫作生活如何？炎櫻說張愛玲寫作很辛苦，「她寫作前總要想兩三天，寫一篇有時要三個星期才能完成。」稿子完成後，改稿更是重頭戲。像張愛玲的自傳體小說《小團圓》，修改了一輩子，直到她去世，都沒能定稿。

有「多產作家」之譽的沈從文，他的學生汪曾祺在〈我的老師沈從文〉一文中說，「除了《從文自傳》是一揮而就，寫成之後，連看一遍也沒有，就交出去付印之外，其餘的作品都寫得很艱苦。」汪曾祺曾親眼看過沈從文的《長河》修訂稿：「他不用稿紙，寫在一個硬面的練習本上，把橫格豎過來寫。他不用自來水筆，用蘸水鋼筆（他執鋼筆的手勢有點像執毛筆，執毛筆的手勢卻又有點像拿鋼筆）。這原稿真是『一塌糊塗』，勾來畫去，改了又改。他真幹過這樣的事：把原稿一條一條地剪開，一句一句地重新拼合。他說自己的作品是『一個字一個字地雕出來的』，這不是誇張的話。」

並非只有張愛玲、沈從文會修改自己的文章，凡寫字成文，作家都會刪改自己的文字，因為剛寫好的文章如同農田：農田裡有莊稼及雜草，作家刪改文稿，就像農民剔除雜草，才能獲得豐收。當然，如果刪改過度，也會適得其反。

汪曾祺在〈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一文說：「沈先生愛改自己的文章……作品發表了，改。成書了，改。看到自己的文章，總要改。有時改了多次，反而不如原來的，以至三姐（張兆和）後來不許他改了。」張兆和不僅是民國才媛，還當過老師和文學刊物的編輯，所以，她對文藝作品有極高的審美及掌控能力，自然不允許沈從文亂改了。